清晨六点五十分，省委大院家属区的梧桐叶上还凝着露珠。
五十岁的纪检干部家属王阿姨踩着运动鞋刚绕完第三圈，余光突然扫到12号楼的地下车库出口——穿藏青西装的周砚铭正从一辆黑色迈巴赫里钻出来，左手提着个印着烫金“明远集团定制”字样的红漆木盒。
她脚步顿住，晨练的蓝牙耳机里还放着《新闻早班车》。
上周三她老伴儿刚在饭桌上提过，明远集团是云州新能源龙头，最近在申请省级产业基金。
王阿姨摸出手机，镜头拉近时，周砚铭正低头看表，金丝眼镜反着光，木盒上的“明远”二字在晨雾里格外清晰。
“咔嚓。”
照片刚传到家属区业主群，就被某个眼尖的退休处长转发到了省直机关内部通讯组。
此时周砚铭正站在12号楼电梯前，完全没注意到西装内袋里的手机在震动——那木盒里装的是他昨日托人带给省政策研究院老专家的“调研报告润笔费”，他特意挑了明远集团的定制茶，想着“企业礼品更显诚意”。
上午九点十七分，市委组织部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足。
柳知秋捏着汇报稿的指尖泛白，投影仪上“林昭同志团队稳定性下降”的红色字体还没褪尽，部长突然抬手打断：“省纪委刚来电，问我们有没有收到关于周砚铭收受企业礼品的举报。”
她后颈的汗毛唰地竖起来。
汇报稿在手里簌簌作响，她分明看见部长桌上的保密电话还闪着未接来电的红光。
“周...周秘书长？”她声音发颤，余光瞥见墙上的电子钟——九点十八分，比往次会议提前了二十三分钟终止。
同一时刻，陈砚舟在市政府办公室摔了茶杯。
秘书捧着发烫的电话站在门口：“宣传部说《改革过热预警》临时撤稿，主编说省报今早发了篇《基层改革样本的生命力》，里面提了七次南湖园区。”
“废物！”陈砚舟抓起镇纸砸向窗棂，水晶镇纸撞在玻璃上发出闷响。
他望着窗外飘着的省报电子版标题，喉结滚动两下——那篇文章的配图，分明是南湖园区工人领工资时的笑脸。
中午十二点整，南湖管委会会议室的投影仪亮起。
林昭站在台前，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着，显得比平时多了分烟火气。
“今天不说争议。”他按下遥控器，屏幕上跳出段模糊的手机录像：穿蓝色工装的工人挤在银行自助机前，屏幕上“到账元”的字样被拍得清清楚楚，画外音是个男声带着哭腔：“林主任没让我们等，钱到账那天，我女儿手术费有着落了。”
台下的民企代表们交头接耳。
做建材生意的张总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他上个月还在为园区欠薪问题头疼，是林昭带着人蹲了三晚财务室，硬是从烂账里抠出了补发资金。
“这样的干部，我们信。”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会议室里突然响起掌声，越来越响，震得桌上的矿泉水瓶都在晃。
散会时，林昭的西装内袋多了份联署文件。
顾轻语举着相机从后排挤过来，镜头对准他时眨了眨眼：“公开信里写‘我们要南湖速度’，您猜陈市长现在什么脸色？”林昭没说话，只是低头看表——下午三点四十分，正是市政府常务会前的小会议时间。
三点四十分，小会议室的空调坏了。
陈砚舟额角挂着汗，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谁让你去碰林父的案子？！”周砚铭缩在沙发里，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是柳知秋说...说翻旧案能让林昭主动退。”他话音未落，秘书撞开门，手机屏幕亮着省纪委的邮件提示：“林昭刚刚补充提交了《关于2004年林振国同志被调查过程的说明》，附原始会议胶片、证人笔录，还有当年退税流程对比。”
陈砚舟猛地站起来，藤椅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林振国被带走时怀里还抱着半本没批完的文件，想起昨天周砚铭信誓旦旦说“旧案档案早销毁了”——此刻他盯着秘书手机里的附件预览，分明看见父亲笔记里那道熟悉的批注，墨迹在扫描件里泛着冷光。
傍晚七点零三分，林昭办公室的落地灯开着。
沈清欢把省纪委的回执轻轻放在他手边，指尖扫过回执上的“已受理，七个工作日内反馈”，声音放得很轻：“他们没想到您连当年的会议胶片都留着。”林昭没接话，目光落在书桌上的老笔记本上——封皮边缘的磨损像道旧疤，最后一页的“破茧者，必先自焚其影”下，金纹正缓缓蔓延，浮现出新的字迹：“影不灭，刃自生。”
“‘影踪协议’激活条件达成。”阮棠的虚拟影像从笔记本里浮起，淡蓝旗袍的袖口泛着金光，“目标卫东，皖南服务区停留超48小时，关联Ip未更换。”林昭伸手摸了摸笔记本，纸页的温度和二十年前父亲塞给他家书时一样，带着旧报纸的墨香。
他合上本子，轻声说：“该收网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起来了。
镜头拉远，城市灯火在雨幕里晕成模糊的光斑。
一辆黑色奥迪缓缓驶入省界检查站，车内副驾上，卫东盯着手机，屏幕跳出条加密消息：“云州有变，撤。”他手指悬在“删除”键上，雨刷器来回摆动，把挡风玻璃外的“青林镇”路牌刷得忽明忽暗。
青林镇卫生院外的雨越下越大。
清晨五点四十三分，方小秋的膝盖陷在泥里。
她怀里抱着烧得滚烫的孩子，白大褂被雨水浸透，贴在背上像块冰。
卫生院铁门落着锁，门缝里漏出的光映着她脸上的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滴在孩子滚烫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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