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青阳区政府大院的梧桐树梢，林昭办公室的木门就被叩得咚咚响。
他刚放下啃了一半的包子，门就被撞开条缝，王工裹着一身晨露冲进来，布满老茧的手攥着手机直发抖：“林科！到账了！真的到账了！”
林昭起身时带翻了茶杯，温热的茶水溅在桌角的工资清单上。
他接过王工递来的手机，屏幕上是银行到账通知，元的数字刺得人眼睛发酸。
王工的手还在抖，指节因为用力发白：“我媳妇查了三遍，连零头都分毫不差……林科，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林昭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他蹲在工地角落，听工人们数着孩子的学费、老伴的药费，那些带着老茧的手指在工资单上戳出一个个浅坑。
此刻看着王工眼角的泪痣在晨光里发亮，他想起抽屉最底层父亲的笔记本——二十年前老林也是这样，把皱巴巴的工资单抚平，说“要让每个数字都落地生根”。
“这只是开始。”林昭按住王工肩膀，掌心能触到粗布工装下凸起的骨节，“明天领赔偿金，记得穿干净衬衫。”王工用力点头，转身时撞翻了椅垫，弯腰去捡时，林昭看见他后颈晒脱的皮，像片风干的梧桐叶。
门刚关上，走廊就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
顾轻语抱着一摞文件闪进来，发梢还沾着露水，相机挂在胸前晃出银白的光：“林科员，我给你带了早饭——”她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扔，里面的豆浆晃出几滴，“还有比包子更重要的东西。”
文件摊开时飘出油墨味，林昭扫过“云州恒信投资年报”的标题，目光停在第三页注资明细上。
顾轻语指尖敲着一行数字：“三千万元，付款方是青阳重工，收款方是开发区新能源产业园。”她忽然凑近，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你猜我在档案室翻了几小时？保安大叔以为我偷公章，差点要叫巡逻队。”
林昭的手指划过那行数字，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浮现。
他闭眼默念“开发区项目审批流程”，系统蓝光立刻在脑海里展开：土地评估、环境测评、发改委立项、副市长签批……每一步都像精密齿轮咬合，最后停在“市发改委李明杰”的名字上。
“不是一个企业的贪腐。”他睁眼时目光灼亮，“是一整条利益链。”
顾轻语的相机突然“咔嚓”一声，林昭抬头正撞进镜头。
她吐了吐舌头：“记录历史性时刻——林科员眼睛里有火。”说着把文件收进帆布袋，转身时从兜里摸出颗润喉糖抛过来：“你昨晚又熬夜了吧？沈姐说你办公室灯亮到两点。”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沈清欢抱着一摞文件站在门口，浅蓝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微微错开，发尾沾着复印机的碳粉。
她把最上面那份淡金色封皮的文件抽出来，指尖轻叩标题：“《开发区产业扶持基金管理办法草案》，还没上会讨论。”
林昭翻开文件，第三页的“放宽资金监管门槛”几个字像根刺。
沈清欢凑近低声道：“明远集团法务部今早送来反对意见，陆二小姐亲自打的电话。”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纸页上的羽毛，“我抄了份复印件，原文件半小时后会锁进保险柜。”
林昭抬头时，看见沈清欢耳后有片淡红——是刚才挤复印机时蹭的。
他想起前晚加班，她悄悄放在他桌上的姜茶，杯底压着张便利贴：“胃药在第三个抽屉，别空腹喝浓茶。”
“谢谢。”他说。
沈清欢的耳尖更红了，低头整理他桌上的文件，把散落的工资单一张张对齐：“今晚可能有雨，您回家时记得带伞。”她退到门口时，林昭看见她鞋底沾着半片银杏叶，是大院角落那棵百年老树的。
夜色漫进办公室时，林昭还在对着系统推演图发呆。
屏幕上的利益链像张蛛网，每个节点都标着人名：李明杰、恒信投资、青阳重工……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的短信跳出来：“我找到了当年你爸那份审计报告的复印件，里面有一页写着‘华辰地产—李明杰—开发区土地批文’。”
发信人是李会计，三天前他在查封现场抓住要逃的她时，她哭着说“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
林昭蹲在地上帮她捡散落的凭证，捡起一张泛黄的工资单，和抽屉里父亲的那份一模一样。
“帮我找样东西。”他说，“找到了，我保你没事。”
此刻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的脸，他想起父亲笔记本里夹的调解合影：年轻的老林穿着旧衬衫，站在一群工人中间，身后是“欠薪清零”的红横幅。
照片背面写着：“昭昭，要做能照进裂缝的光。”
“这场棋局，终于轮到我出手了。”林昭低声说，把手机塞进西装内袋。
窗外开始落雨，他起身整理桌上的举报材料，最底下一张纸突然滑落——是王工的工资单，应发金额元，拖欠月数37个月。
他弯腰去捡，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很轻，像猫爪踩过地砖。
雨丝飘进窗户，打湿了工资单上的数字，却擦不淡“王建国”三个字的墨迹。
林昭把材料收进铁皮柜，锁扣“咔嗒”一声，像颗种子埋下土。
明天，该翻一翻这些“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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