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糖葫芦一直卖到了二月二龙抬头，还有一些山楂被我和我娘加糖熬化，磨成细泥，摊在光滑抹了油的木板上，晾干制成了果丹皮，这个可以卖很长时间。还有一些做成了山楂酱，装在小坛子里卖给胃口不好的老年人吃。”
“后来我家的山楂用完了，我二哥还赶着牛车到乡下去收了一些上来。”
“出了正月，有了招工的消息，有一家饭店招杂工，还有一家医院招产科护士。我二哥二嫂和我都去问了，二哥不愿意学做饭，放弃了，我和二嫂都想去医院应聘护士，我娘一听是管生孩子的，没让我去，说我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不能干这个活。”
“我二嫂去报名，自己填的姓名和地址，别人一看她年龄合适，人也利索，还会写字有点文化基础优先就录用了，把我二嫂乐得连蹦带跳地回了家，告诉我们这个好消息。说她冬天这一个多月真没白练习写字，第二天二嫂就上医院去参加培训，培训十天后就正式上岗了。”
“春天来了，按照我梦里的记忆，白眼狼也该当兵走了。为了不出差错，我一直就在自家院里干活，除了找工作从不出院。这天早上我和二哥正在拾掇他家的旧院墙，张叔找上门来说，纺织厂要招工了，让我们赶快去报名。二哥拉着我回院，换了身干净衣裳，洗了把脸，我俩就往报名点跑。到了以后看着长长的队伍，二哥心里就有点焦，旁边管排队秩序的人问：‘谁识字？先站出来一下。’”
“二哥站出来说我识字，我妹妹也识字，管排队的就让我和二哥自己去拿表格填写姓名，家庭住址，文化程度，家里基本情况等，见我俩字写得还不错，就让我们两个也加入登记队伍，一起登记其他人的信息。”
“一直忙到中午，才把所有报名的人都登记完毕。二哥问办事人员，我和我妹能录取不？那办事人员笑了，说你俩都录取了，先回家吃个饭，下午就来厂里报到吧，明天正式上班。”
“我和二哥两人，比我二嫂当初更晕乎，也不知道是咋走回家的，回家后跟爹娘一说，爹娘也挺开心，问我俩，你俩要干啥工作，我俩说不知道，上午光忙着给别人登记了，忘了问了。娘说咱老孙家的人就是傻，俩识字的还不如人家李二丫一个半道上才识字的人精，我爹说这识字的该不会是要当干部培养吧？我记得老张说过这话呢。我娘高兴得直拍巴掌说，要是当干部，咱家可真是烧了高香了！”
“我爹认真地对我俩说，你俩识字，以后可能要当干部培养，记着一定要跟紧领导的步伐，领导说啥就是啥，你们年轻不能跟领导抬杠，也不要和别人闹矛盾，遇事要冷静，好商好量地去解决，不懂的就去请教领导，别不懂装懂。再不行就回家来找主意，可不能再外面充大尾巴狼，自己家的事能少说就少说，多请教别人，跟着能人好好学。”
“还有，就是当工人也要当一个好工人，以后有机会才能提个小组长啥的。晚上回来后把你们遇到的情况跟我和你娘唠一唠，我们帮你分析分析，头几天一定要站稳脚跟才行。”
“我和二哥下午到厂里报到，发现一堆姓名表摆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把那些打了勾的名字登记在大红纸上，这是初选出来的人员名单，要贴在厂区外面的墙上，通知他们后天来面试。二哥的毛笔字写得不错，我念他写，很快就把几张大红纸写完了。放在一边晾干。”
“再用钢笔把表格里的录取名单誊写在另外的白纸上留记录，要誊写两份留档。”
“上午负责招工的那人对二哥和我说：‘孙志斌同志，经组织研究决定，你留在宣传科工作，明早八点上班，不能迟到早退；孙小美同志先去生产筹备处报道，现在就可以去了，具体工作看领导给你安排。’我们问这位招工领导怎么称呼，他说他姓夏，叫他夏副厂长就好。”
“我和二哥去生产筹备处给我报道，生产筹备处的主任姓何，因为我17岁，所以先留在生产筹备处办公室负责打杂。这下我俩都知道了自己该干啥，我在筹备处个办公室搞卫生，二哥就去宣传科报道去了。”
“这天，我和二哥都成了纺织厂的人，都有了工作。下班回家给爹娘一说，把老两口给乐得，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说做梦都没敢想到有这么一天，按照旧社会的说法，家里三个都是有差事的人了。”
“爹娘又说起了大哥大嫂，虽然村里的庭院挺好，也不愁吃穿，但怕他俩将来后悔，以后说老两口偏心。爹娘第二天就专门回村劝大哥一家也搬进城。”
“三天后，老两口自己回来了，说大哥刚提拔了生产小队长，在村里威望很高，大嫂觉得在村里自己日子好过，没有公婆在眼前，离娘家也近，不愿进城。爹娘怕他们反悔，特地让大哥大嫂当面写了保证书，也把大哥和二哥的家彻底分了。村里除了爹娘和我的老屋，二哥的屋子也给了大哥，在乡下的牲口都留给大哥两口。就是牛车城里要分走一辆，这牛夏天要送回来，让大哥大嫂帮着养一养，大哥同意了。我娘还高兴地告诉我们大嫂怀孕了，估计到秋就生。”
“二哥刚上班，正新鲜着呢，下班就去忙活他自己的院子；二嫂要工作要学习还要干家务，忙得像个陀螺，俩人听说大嫂怀孕了也不羡慕，都说等自己忙利索了再生孩子更好。”
“我想知道白眼狼那一家人的情况，不好明着问，就问村里的年轻人有没有想到城里来工作的？或者去当兵的？”
“我娘看了我一眼，好像松了一口大气似地说，洪仁当兵走了，咱们村就走了他一个新兵。村里人八辈子都种地，也没听说谁愿意离开家到县城来讨生活的。你们纺织厂招的女工都是三班倒，这活要不停地走动，也挺累人。再说你们新厂还没有建好呢，这就急着招工了？”
“我不好直说是想打听白眼狼的情况，就说乡里乡亲的，等招工的时候肯我定得先跟自己村里的人说一声，村里闺女多的人家，小闺女自己愿意出来干的，到城里干也挺好的。”
“知道白眼狼去当兵了，我悬了一个冬天的心，终于放下来了，这辈子我终于躲开他了，我得活出我自己想活的样，再也不会跟他纠缠在一块。”
“临睡前我想到爹娘屋里找把剪子使，听见爹娘悄悄地议论：洪仁那小子总算当兵走了，不在咱眼前晃荡了，你不知道我一直担心咱家小妹，就怕她傻脑瓜子一热，被人哄走了。这次回村还听说，洪仁临走前还满世界打听咱家小妹去哪了。这小王八羔子，家里老辈子人就不好，我看他就没顺眼过，得亏咱多了个心眼，一开始跟谁都没说咱就在县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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