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湾的除夕也有烟花爆竹，只是没有大城市的喧嚣。念晨倚在窗前，凝视着夜空中炸开的五彩绚烂，心想，姐姐那里的除夕夜应该很热闹，要不然她怎么不知道回家呢！
扭头看一眼躺在炕里的妈妈，吃了药以后，咳嗽明显好了很多。
“妈，依晨一定忘了我们，要不然不会半年不来看我们。”
听着小女儿的抱怨，妈妈李玉琴苦笑了一下。
“姐姐不会忘记你，也许她学习忙，没时间回来。”
“都已经放假了，还没时间，我担心是那个人不让她回来。”
说完以后念晨后悔了，赶紧闭上了嘴。在这个家里，娘俩都心照不宣，从未谈起过那个人。
“等你长大，她就会回来，咱们不去扰乱依晨的心，好吗？”
“放心，让我去都不去，我不会去那边，一辈子守在妈的身边。”
“乖，有时候骨气也要分时候，当遇到困难的时候，需要靠一靠亲人，没人会小瞧，特别是你父亲，他有这个义务。”
“妈，不许提他，我永远不会求他，更不会认他。”
“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早晚会吃亏的。”
“那不和你一样吗？那人留下的钱你不是也不要吗？咱要的是骨气。”
玉琴说不过女儿，勉强坐起身，靠在墙上，轻轻搂过念晨，用手不断梳理着她有些凌乱的碎发。
“明年就长大一岁了，女孩家，得留长头发了。”
“我才不呢！妈，你不说我是小子转世吗？我喜欢当男孩子。”
“那怎么行，念晨啊！你长大了，一定要稳稳重重，不许再打架了，要像你姐学习，像个大家闺秀的模样，那样，才有人喜欢。”
“我不需要人喜欢。”
念晨慢慢躺在妈妈的怀里，撒着娇。只有这时，她才觉得自己很幸福，可怜姐姐再也不会有了。
“对了，你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才有出路。另外……”
“妈，今天怎么了，有些磨叨哦！”
念晨感觉到妈妈的不寻常，猛地坐了起来，笑着说道。
“这就嫌妈磨叨了，以后想听都听不到了。”
“我可不想听。”
念晨没有理解妈妈的深意，起身下炕。
“妈，我要准备年夜饭去啦！你眯会儿，饭熟叫你。”
说完念晨走出了房门，玉琴轻轻叹了口气。
怪只怪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除夕夜都不让孩子好好玩玩，这么小还得做饭干家务，自己造孽，也连累孩子。
刚才听念晨念叨姐姐，她怎么不想那个乖巧懂事的大女儿呢！强忍着泪水没有流出来，但心里已经呼唤了千万遍。
“依晨，对不起，别怪妈妈心狠，如果你回来看到我这样，一定不会回去，那样，就害了你呀。”
随着情绪激动，玉琴猛地咳嗽了几下，胸口一紧，随着呕吐物上涌，她用手帕一接，一口鲜红的血落在上面，她赶紧擦干了嘴角，把手帕偷偷藏在了被子下。
“妈，没事吧！怎么又咳了。”
“没事，就刚才几下，这不好了嘛！”
玉琴强装着笑脸，没事人一样坐了起来。
看着妈妈苍白的脸，念晨焦急地说道：
“我明天就去找二叔，向他借点钱，咱过几天就去县医院。”
“这点小病还用去医院，过几天就好了，别大惊小怪了。”
玉琴看着一夜之间就懂事的小女儿，心里充满了愧疚，都怪自己不争气，让小小的年纪，承担家里的重担。
自从江晨国带走大女儿后，念晨好像立刻长大了许多，也不疯跑了，每天抢着替妈妈干活，上学也不闯祸了，给玉琴带来了很大的安慰。
这段时间，由于看病吃药，攒的钱眼看要用没了，她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更不敢想象没有了她，小女儿怎么办啊！
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假刚强，江晨国给的钱为什么不要，这回好了，让小女儿受罪吃苦。
玉琴不是没去医院检查，病因是肺癌晚期，医生说已经没有做手术的必要了，只有半年时间。她不敢告诉念晨，怕孩子受不了。回家以后，她已经做好了打算，第一件事就是不能让大女儿依晨知道，那丫头心事重，当初让她随了爸爸，心不甘情不愿走的，如果回来，看到自己这样子，一定不走了，那学业怎么办？不能耽误了女儿的前途，那样，自己会死不瞑目。
接下来就是小女儿，一定在病重之前把念晨安排好。玉琴清楚念晨的脾气，去父亲那里，宁可杀了她，也不会去的，并且如果去了，自己也不会放心，必须在有生之年，把小女儿安排好，才会安心。
她想到了另一个人，远方的哥哥，那位从小离家求学的大学生，上次回来，听说已经是工程师了。从小念晨就崇拜这个舅舅，玉琴相信，如果找到舅舅，孩子在哥哥的照顾下，一定会有出息。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女儿，自己绝不允许让念晨自己留在山沟里，想到可怜的小女儿，她的心揪揪的疼。
除夕夜的饭桌上，依然摆着三副碗筷，和依晨在的时候一样。娘俩吃着饺子，不约而同看向没有依晨的碗筷，心里无限感伤，但娘俩谁也没有说出来。
“明年你就要升初二了，想没想过去外面上学。”
“没想过，这样多好，一边上学，还可以照顾你。”
说着，念晨把一块瘦肉夹到妈妈碗里。
“多吃点肉，身体恢复的快。”
玉琴看着碗里的肉，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她该有多舍不得离开女儿啊！可恨的老天爷，为什么不让自己多活几年，哪怕等到念晨上到大学也行啊！这么懂事的孩子，怎舍得让她自己孤独地留在世上。
“念晨，以后一定去找你姐姐，任何时候，只有姐妹才是最亲的人，也是最爱你的人。”
“我知道，但她为什么不回来呢！”
“她一定有苦衷，相信她，她是爱你的。”
“妈，今天你的话有点多哦！”
玉琴笑了笑，拿出一个有些破旧的信封。
“也许是除夕，过年你就长大了，我高兴呗！”
“这是什么？”
“这是你舅舅曾经的地址，你好好保管，将来说不定你去找他呢！”
“好吧！到时候我可以给舅舅写信，让他接你去城里看病去。”
“这个不必要，我不会去的，将来说不准去找他，就按照这个地址去找。”
念晨拿着信封，好像看到了新的希望。
妈妈的病不能再拖了，来年她必须带她去大医院看病去。
午夜12点到了，外面的烟花更绚烂了，声音淹没了一切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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