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莲台划开粘稠的血海，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陆长青盘坐其上，双目微阖。
丹田之内，那颗新生的血色莲子，正与这片无垠的冥河血海产生着一种奇妙的共鸣。
他能听见。
亿万年来，沉淀在血海最深处的嘶吼与哀嚎，不再是混乱的噪音，而化作了可以被他解析的讯息。
每一滴血，都记录着一段陨落的记忆。
每一缕怨气，都诉说着一段不甘的过往。
这片血海，就是一座由神魔尸骸与万古怨憎构筑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坟场。
也是一座宝藏。
陆长青心中并无波澜。
他循着那一道在血海中格外突兀的气息，朝着前方而去。
那气息驳杂而独特，既有佛门的清净，又蕴含着魔道的堕落，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地融为一体。
是摩罗。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昏暗的天地尽头，出现了一个黑点。
随着青莲靠近，黑点逐渐放大，显露出一座悬浮于血海之上的巨大岛屿。
那不是岛。
那是一片废墟。
由无数破碎的、闪烁着黯淡神光的白玉砖石堆砌而成。
一根根倾颓的擎天巨柱，斜斜地插入粘稠的血海，柱身上雕刻的仙禽神兽，早已被黑色的神魔之血污染，面目狰狞。
一座残破到只剩下一半的巨大拱门，孤零零地矗立在废墟的中央。
依稀还能辨认出，门楣之上，曾有三个震慑诸天的古老仙文。
西天门。
陆长青的目光，落在了那座残破拱门之下。
一道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仰头凝视着那座巨门，正是摩罗。
他似乎早已察觉到了陆长青的到来，并未回头。
青莲无声无息地靠岸。
陆长青走下莲台，脚掌踩在破碎的白玉地砖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碎裂声。
这里的怨念，比血海任何一处都要浓郁，几乎化作了实质的黑色雾气，在废墟间缭绕不散。
“你比我预想的，要快上许多。”
摩罗终于转过身。
他那双紫色的魔瞳深处，万年不变的慵懒消散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纯粹的错愕，但很快便被那熟悉的邪异笑容所覆盖。
“我还以为，那大家伙，怎么也能陪道友你多玩一会儿。”
他指的，自然是那尊由亿万神魔尸骸堆砌而成的恐怖怪物。
“它的弱点太大了。”
陆长青的回答淡漠如水。
摩罗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弱点太大？
一尊战力堪比大罗的怪物，在这位国师的口中，仅仅得到了这么一个评价？
他深深地看了陆长青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
有些事，问得太明白，反而会让自己显得很愚蠢。
“道友高义，为我断后，摩罗佩服。”
他话锋一转，对着陆长青，竟煞有介事地行了一礼。
陆长青不置可否。
他知道，对方不过是想将“临阵脱逃”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这里就是入口？”
陆长青的目光，投向了那座残破的西天门。
“不错。”
摩罗脸上的神情，第一次变得有些复杂，有贪婪，有忌惮，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上古天庭，西天门。”
他伸手指着那片废墟。
“昔日仙神出入天庭的四大门户之一，即便已经破碎成这副模样，依旧是连接此地与那‘假仙界’的唯一通道。”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许，紫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只要穿过这扇门，我们就能直接降临到那些家伙的老巢。”
“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陆长青点了点头。
摩罗却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几分凝重。
“没那么简单。”
他指了指那座拱门。
“看到了吗？这门上，残留着上古天庭最后的禁制，更有亿万年来，战死于此地的仙神怨念盘踞其上，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这股怨念，不会攻击死物，却会疯狂吞噬一切试图靠近的生灵神魂。”
“想要过去，就必须在怨念将我们彻底吞噬之前，强行激发这道门户，打开通道。”
摩罗看着陆长青，那张俊美邪异的脸上，笑容愈发玩味。
“国师，这可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事情。”
“你我联手，你负责挡住左边，我负责右边，如何？”
陆长青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走到了那座残破的拱门之前。
越是靠近，那股扑面而来的怨念洪流便越是恐怖。
无数张扭曲痛苦的面孔，在黑雾中沉浮，发出无声的咆哮，要将他的神魂撕成碎片。
陆长青抬起了手。
嗡——
一口古朴的金色大钟虚影，自他掌心浮现，迎风便涨，瞬间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金色光幕，将左半边的黑雾怨念，尽数隔绝在外。
钟声清越，净化一切。
那些疯狂的怨念在接触到金色光幕的刹那，便如同冰雪般消融，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却无法寸进分毫。
摩罗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随即发出一声低笑，不再迟疑。
“好！”
他身后，十二品黑金莲台的虚影浮现。
粘稠如墨的魔光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的黑色光幢，死死地抵住了右半边翻涌而来的怨念黑雾。
一金一黑，两道光幕，在西天门前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绝对安全的区域。
“动手！”
摩罗一声断喝，双手掐诀，一道精纯的魔元，狠狠打在了那残破拱门的右侧门柱之上。
陆长青心念一动，东皇钟的护体金光中，分出一缕同样精纯的法力，射向左侧的门柱。
轰！！！
整座由碎石堆砌的岛屿，剧烈地颤动起来。
那座沉寂了万古的残破拱门，仿佛一头苏醒的远古巨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门楣之上，那些早已被血污覆盖的仙道符文，竟由内而外地，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光芒汇聚，在拱门的正中心，撕开了一道裂口。
裂口之中，不是虚空，不是黑暗。
而是一片扭曲、变幻、由无数法则碎片与光影交织而成的混沌漩涡。
一股与冥河血海截然不同的气息，从漩涡的另一头，渗透而来。
“走！”
摩罗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热，当先一步，身形化作一道魔光，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混沌漩涡之中。
陆长青神情不变，紧随其后。
他一步踏出，身形便已没入那片扭曲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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