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暖阳趁着上午空闲的时候，就着两盒新做的桂花糕出了门。
“刘婶！在吗？”她轻轻敲响隔壁的门喊道。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刘婶围着蓝布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哎哟，暖阳啊，怎么这个点不忙了？”
“刚蒸的桂花糕，给您尝尝。”程暖阳笑着递过点心盒。
刘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盒子一闻：“真香！这我可得给你拿点鸡蛋去。”
“不用！”程暖阳拉住要回去拿鸡蛋的刘婶。
“怎么能不用呢，前一阵要不是你帮忙我这店都开不下去。”刘婶连忙说到：
“我这还有几张布票，你拿着！”
“真不用”程暖阳笑了笑：“其实我想跟您讨教个事儿。”
刘婶一看程暖阳的模样，就知道不是小事而，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拉着程暖阳往院里走：
“进屋说，正好蒸了红枣茶。”
小院里晾着刚染的蓝布，石桌上摆着针线筐。
程暖阳接过茶碗，热气氤氲中状似无意地问：“刘婶，您说要是有人想买你手里的方子...”
“我这手里能有什么方子……”刘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又想了想：
“怎么，谁要买你的方子吗？”
程暖阳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刘婶一拍桌子，茶碗里的红枣晃了晃：“呸！你这手艺可以能生钱的东西！怎么能卖！”
“其实人家出钱挺多的，而且我也不差这么一个方子……”程暖阳低头抿了口茶。
“要是不差这么一个方子那你就卖呗，谁能跟钱过不去呢，以前有没有钱倒无所谓，最近新玩意多了，钱也就变重要了。”这么一说，刘婶松了一口气，也喝了一口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要是...合同里写着能随便改您的方子呢？”程暖阳试探性地问道。
刘婶的眉毛竖了起来：“哪个缺德的定的条款？”
“就...食品厂。”程暖阳声音轻了几分，语气里面有一些委屈：
“他们想合作，可第七条写着...”
刘婶一听食品厂三个字，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茶碗咣当一声搁在桌上：
“哎哟喂！暖阳啊，你可别上当！”
她一把抓住程暖阳的手腕，凑近了压低声音：
“前街老王家的小子，去年不就被食品厂坑了？说是合作卖酱菜，结果签完合同，硬把人家的秘方改成用化学调料。”
“现在满大街都说老王家酱菜变味了！都不去他家买了，当时他也找我商量过，所以我才知道这事儿的。”
“但是我也不方便和别人说，毕竟我家得在他们那拿不少货呢。”
程暖阳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啊？”
“那可不！”刘婶拍着大腿，“老王头气得中风，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程暖阳垂下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碗边沿：“其实...我也怕这个，小店虽小，好歹是一门手艺...”
“哎哟我的傻姑娘！”刘婶急得直拍桌子。
正说着，院外传来自行车铃响。
刘婶探头一看，立刻扯着嗓子喊：“张大姐！快来尝尝暖阳做的桂花糕！”
不到十分钟，小小的院子里挤进来五六个街坊。
程暖阳被围在中间，听着刘婶添油加醋地讲述“食品厂如何欺负个体户”，手里的茶碗被续了三次水。
“太过分了！”卖豆腐的张姨气得直哆嗦，“暖阳多实在的姑娘啊！”
“就是！”修自行车的老王头敲着烟袋锅，“上周我孙子还念叨程记的桃酥呢！”
程暖阳突然红了眼眶，“您说我这小店要是没了...”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出主意，有人提议联名信，有人建议找工商联。
程暖阳捧着茶碗，在蒸腾的热气后面悄悄勾起嘴角。
正说着，院门又被敲响，居委会王主任挎着菜篮子进来：“街道开会...”
她看见程暖阳，笑容更深，“暖阳也在啊？正好，你店门口那事儿...”
“什么事？”程暖阳心头一紧。
“刚路过看见两个穿制服的，”王主任压低声音，“工商局的，在你店门口转悠呢。”
程暖阳腾地站起来：“我得回去看看。”
刘婶硬塞给她一网兜鸡蛋：“拿着！明天我就让全巷子都知道食品厂干的缺德事！”
程暖阳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刚走出院门，就听见刘婶的大嗓门已经在对新来的街坊嚷嚷：“...你们是没看见啊，暖阳那孩子哭的哟...”
回到店里时，果然看见两个戴大盖帽的男人在橱窗前指指点点。
程暖阳深吸一口气，换上笑脸迎上去：“同志，要尝尝新出的枣泥酥吗？”
高个男人转身，胸前的工商徽章闪着冷光：“你是程暖阳？有人举报你使用变质原料。”
“怎么可能！”程暖阳声音都变了调，“我用的都是...”
“例行检查而已。”矮个男人已经推开店门，“请您配合。”
这程暖阳才走进店铺里，后厨被翻得乱七八糟，面粉袋都被划开检查。
小翠站在那里被人拦在后面，看到程暖阳来，才哭了出来：
“暖阳姐……”
高个男人突然从柜底摸出个纸包：“这是什么？”
程暖阳定睛一看，是上周剩下的桂花干：“做点心用的...”
“颜色不对。”男人撕开纸包闻了闻，“要取样送检。”
“等等！”程暖阳立马拦住他们，从一旁掏出票据。“这是供销社进的货，有票据的！盖着公章的。”
她知道，这要是真被带走检验了，就算是没事也要被当作有什么事儿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高个的突然问：“听说你要跟食品厂合作？”
程暖阳心头警铃大作：“还在考虑...”
“考虑什么？”矮个男人意味深长地说，“大厂有正规渠道，何必自己冒险？”
他们离开时，程暖阳的手还在发抖。
一直不放心的刘婶闻讯赶来，看见满地狼藉倒吸凉气：“这是...”
“下马威。”程暖阳咬着嘴唇收拾东西，“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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