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沾湿了苏映瑶的绣鞋，她跟着慌慌张张的小宫女往御花园跑时，耳中还响着外院的尖叫。
林贵人的马车歪在九曲桥边，枣红马喷着白气直踹蹄子，车夫趴在地上抱着腿直哼哼，而本该在车厢里的林贵人正蜷在她那辆鎏金马车的踏板上，发髻散了半边，额头蹭着血，却死死抱着个青竹锦盒。
“王妃救我！“林贵人见着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来，锦盒边缘擦过车辕，渗出一滴暗红液体，在青石板上洇开个小血花。
苏映瑶扶住她发颤的胳膊，指尖刚碰到锦盒，就觉掌心一黏，是半干的血。
“松开。“她轻声说，林贵人的指甲几乎掐进她手腕，“我帮你。“
锦盒打开的瞬间，腐肉混着甜腥的气味冲出来。
苏映瑶捏起一点暗褐色粉末，放在鼻尖轻嗅，后槽牙突然咬得发疼。
这是合欢散，可里面掺了断肠砂——前世她替皇后送过这种东西给失宠的美人，说是“解闷“，实则中者会在癫狂中抓烂自己的脸，最后肠穿肚烂而死。
更关键的是，粉末里混着极淡的青灰色颗粒，与赵大人书房铁牌上刮下的药渣分毫不差。
“好个连环计。“苏映瑶将锦盒轻轻合上，抬头时正撞进李嬷嬷阴恻恻的笑。
那老妇扶着假山石转出来，鬓边银簪晃得人眼疼，“王妃可知这毒粉的气味，与三年前害死贤妃的香料......“
“像极了？“苏映瑶替她补完话，指尖慢慢抚过颈间那道淡白的剑痕——前世她正是被这混着合欢散的香料迷晕，才被伪称刺客的人捅了这一剑。
李嬷嬷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她却笑了，“嬷嬷这么惦记我，不如去摄政王府喝杯茶？“
“娘娘等老奴回坤宁宫点卯呢。“李嬷嬷甩了甩袖子要走，却被苏映瑶伸手拦住。
晨雾里突然传来马蹄声，墨羽寒的玄色大氅裹着风卷过来，腰间玉牌撞出清响：“本王的茶，皇后也喝得。“
李嬷嬷的膝盖抖了抖，到底没敢硬闯，扶着小宫女的背消失在雾里。
林贵人突然抓住苏映瑶的手，指甲几乎要掐出血：“王妃，那锦盒是...是皇后让我转交的。
她说里面是补药，可方才有人掀车帘......“
“我信你。“苏映瑶替她理了理乱发，“去太医院，就说被马惊着了。“等林贵人被抬走，她转头对墨羽寒道，“去密道。“
摄政王府的密道里点着琉璃灯，苏映瑶将半盒毒粉倒进铜臼，加了把深灰色粉末进去——那是墨羽寒从漠北带回来的硝石。“这东西遇火就炸。“她碾碎药粉，“做成宫灯模样，灯芯里藏火折。“
“要引谁？“墨羽寒替她拨了拨灯芯，火光映得他眼尾发红。
“李嬷嬷。“苏映瑶将药粉塞进掏空的宫灯壳，“她方才看锦盒的眼神，像是怕里面的东西被我发现，又像是盼着我发现。“她突然笑起来，“所以我要给她个更'惊喜'的假证据。“
当夜宴的钟声在宫墙内回荡时，苏映瑶的宫灯正“恰好“落在李嬷嬷必经的回廊角落。
那老妇捡起来时，灯穗上的珍珠还沾着露水，她掀开灯盖看了眼，嘴角就翘成了弯刀。
三更鼓响时，坤宁宫方向突然腾起冲天火光。
苏映瑶站在摄政王府的望星楼上，看着火星子裹着残片乱飞，其中一片飘到她脚边，火漆印上“永昌三年“的字样被烧得残缺，却正好露出与苏家诬告状相同的云纹。
“好个借刀杀人。“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皇后想把毒粉案栽给你，你却把永昌旧案扣回她头上。“
“还没完。“苏映瑶接过张将军送来的密报，展开时倒抽一口冷气，信里写着林贵人府邸的地窖里，挖出个刻着残莲的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封匿名信，收件人全是“忠公公“，忠公公是萧煜的贴身太监。
她捏起一封信，信纸边缘的墨迹还带着潮意，突然按住墨羽寒要抽剑的手：“别动。“指尖划过信封上的暗纹，“这青玉纹，和李嬷嬷鬓边的簪子......“
话音未落，窗外“咻“地一声破空响。
苏映瑶被墨羽寒拽进怀里，一支淬毒的袖箭“咔“地钉在柱上，箭尾系着半张婚书残片，泛黄的纸角上“皇后“二字赫然在目。
“看来有人急了。“墨羽寒捏断箭杆，毒汁顺着断口滴在青砖上，滋滋冒着白烟。
苏映瑶望着那半张婚书，突然想起今日晨起时，萧煜的贴身太监曾捧着个朱漆食盒进过坤宁宫，里面装的，该是他每日必喝的参茶。
第二日早朝，萧煜捏着茶盏的手突然青筋暴起。
白玉茶盏“啪“地碎在丹墀上，琥珀色的茶汁里，漂着半片烧残的信纸，隐约能看见“永昌三年““毒粉“几个字。
“传太医院！“大太监的尖嗓划破殿内寂静，可萧煜盯着地上的碎片，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他望着阶下垂首的苏映瑶，突然想起昨夜坤宁宫的大火，想起李嬷嬷跪禀时颤抖的声音。
“娘娘，宫灯里的信......是前朝旧案......“
而此刻，苏映瑶正垂着眼看自己的绣鞋，嘴角勾着极淡的笑。
她知道，这茶盏里的秘密，不过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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