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青石板路时，林浅的运动鞋尖已经抵上了报刊亭的木栏。
她指尖发颤地抚过《魔术技法》的封面，油墨味混着记忆里老陈头的旱烟味涌上来，\"是...是上周那期，连折角都在这儿。\"她抬头时眼眶泛红，发梢沾着的元界残影正簌簌脱落。
\"我家楼前的梧桐树！\"苏晴突然小跑起来，发绳在脑后一跳一跳，\"去年台风刮断的枝桠，我爸用红布缠了整整三圈——\"她的手按上树干，树皮粗糙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可那抹红布却像被按了循环键，从离地一米二的位置开始，每隔二十厘米就重复出现一道。
周觉的后槽牙轻轻咬合。
他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追着一只金斑蝶。
那蝴蝶从包子铺的蒸笼热气里钻出来，振翅的频率精准得像机械表，沿着\"报刊亭-梧桐树-城门灯笼\"的路线来回，第三次掠过他鼻尖时，翅膀上的鳞片排列竟与第一次分毫不差。
\"周觉？\"沈舟的机械臂在他身侧发出轻微的嗡鸣，\"我的热成像显示，整条街的温度差不超过0.3度。
现实中...没有这么完美的等温环境。\"机械臂的红外灯扫过路灯，\"还有，这些钠灯的亮度波动值为零，正常电路至少会有0.01%的电流震颤。\"
许燃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目光却没离开街角的煎饼摊。
穿蓝布围裙的大妈正熟练地磕鸡蛋，\"两位要辣油？\"她的声音像被录进了磁带，和苏晴跑过去时喊的\"王姨，我要加脆饼\"重叠在一起——正是三年前苏晴每天早上的固定台词。
\"去家里看看。\"周觉突然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魔术扣，\"如果是现实，你们的家人不会记得你们'消失'过；如果是复制体...\"他没说完，目光扫过林浅笔记本上那行陌生的字迹，\"他们会给出'正确'的反应。\"
分头行动的哨声是秦牧的游戏手柄发出的。
他把手机举得老高，\"我家小区的监控角度都没变，连摄像头蒙的灰都和走之前一样。\"话音未落，苏晴的尖叫就从街尾炸响。
周觉跑得比谁都快。
推开红砖楼二楼的门时，苏晴正僵在玄关，她妈妈举着刚晾好的校服，笑容像被胶水粘在脸上：\"小晴，明天月考要带的笔袋我放书包最里层了，数学卷子我帮你理好了第三套——\"那是苏晴初三时每天早晨的固定对话，可此刻她已经大四，早过了月考的年纪。
林浅的情况更诡异。
她推开门时，父亲正站在客厅中央，手臂虚虚环着，仿佛早就预知了她会扑进怀里。\"爸？\"林浅的声音发颤，\"我上周...不是说要去敦煌调研吗？\"中年男人的手精准地拍在她后背第三块脊椎骨的位置，那是林浅小时候哭时他最常拍的地方：\"小浅瘦了，厨房炖了莲藕排骨汤。\"
沈舟没说话。
他站在机械工作室门口，父亲正对着图纸皱眉，抬头时却说：\"小沈，上个月你说要改良的齿轮组，我按你画的第三版改了，间隙控制在0.02毫米——\"可沈舟清楚记得，他从未和父亲提过第三版方案，那是三天前在元界\"机械废都\"副本里才想到的。
当众人在老街汇合时，晚风里飘来的不再是煎饼香，而是某种电流过载的焦糊味。
白芷的银饰突然发烫，她按住脚踝，声音发虚：\"我...我看到三秒后，周觉手里的硬币会发光。\"
周觉摸出镜面硬币。
这枚被元界能量浸染的银圆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将其对准路灯，眯起眼——硬币表面的反光没有现实中那种因空气扰动产生的细微扭曲，光谱仪般的纹路里，所有光线都整齐地排列成规则的几何图形。
\"现实的光会跳舞。\"他把硬币递给许燃，\"风会吹乱灰尘，热空气会扭曲光线，连人的呼吸都会让局部气流变化。
但这里...\"他指向天空中漂浮的副本残影，\"所有细节都是系统复制的，它们能模仿记忆里的'形'，却复制不了'偶然'。\"
\"比如那只蝴蝶。\"苏晴突然接口，她的手指还在抖，\"它飞的路线和我初中时每天放学追的那只一模一样，可我当时根本没数过它绕了几个圈。\"
\"所以真实藏在无法被复制的细节里。\"周觉的拇指摩挲着硬币边缘的划痕，那是老魔术师去年教他变硬币穿杯时留下的，\"现在，我们需要找到一个系统没记录过的'偶然'。\"
话音未落，城门的红灯笼突然爆成两团火球。
洛桑的身影从火光中走出，月白长衫被烧出几个洞，露出底下绣着宝石权杖的暗纹。
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你们很聪明，但还不够。\"
整座城市开始扭曲。
庆丰包子铺的招牌融化成黑色黏液，梧桐树的枝桠反向生长，将青石板路撕出蛛网状裂痕。
沈舟的机械臂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空间压缩率17%，预计三分钟后坍缩成奇点。\"
周觉却笑了。
他抛起镜面硬币，银圆在半空中划出银色轨迹，恰好接住洛桑身后突然裂开的缝隙里漏出的光。
那光很淡，却带着现实里才有的温暖震颤——是老魔术师常说的\"破绽的呼吸\"。
\"真正的困局，是你以为自己在操控一切。\"周觉的声音混着空间撕裂的轰鸣，\"但系统复制不了人的'选择'。\"他望着硬币坠落的方向，那里的空气正以某种非几何的方式扭曲，隐约露出一扇门的轮廓，门扉上的纹路像极了老魔术师教他叠的纸鹤。
硬币\"当啷\"一声落在变形的青石板上。
洛桑的瞳孔第一次出现裂痕。
而在那枚银圆的反光里，周觉看见所有人的影子突然有了自己的形状——不再是系统设定的复制品，而是带着温度、带着心跳、带着无数未被记录的\"偶然\"的，鲜活的人。
天空中，那扇门的轮廓更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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