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死寂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幽蓝的光芒从赵铁峰手腕的芯片处彻底内敛，仿佛被那枯瘦的皮肤吸了进去。他闭着眼，胸膛的起伏变得异常平稳悠长，像一台被强制重启后进入深度休眠的机器。监测仪上原本狂飙的心率线此刻乖巧地画着规律的波浪，滴滴声听起来甚至有些悦耳。
山魈抱着那个彻底哑火、红灯熄灭的假“黑石”箱子，像抱着一块刚从冰窖里挖出来的石头，脸色比赵铁峰的床单还白。他看看深度“昏迷”的赵铁峰，又看看地上那个被证实为“毒源”的破搪瓷缸子（士兵刚把它像证物一样小心放在地上），最后，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陆子昂身上。
那眼神里，有被愚弄的暴怒，有信仰崩塌的茫然，更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凶狠！
“你……”山魈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磨出血，“……到底……干了什么？！”
他怀里的箱子“哐当”一声被扔在地上，金属外壳撞出沉闷的回响。与此同时，他的右手闪电般摸向了腰间！
枪！
陆子昂瞳孔骤缩！全身汗毛倒竖！山魈这是要失控！
“山魈！冷静！”陆子昂厉声喝道，身体下意识后退半步，背脊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你看清楚！首长现在稳定了！那缸子有毒！‘黑石’是假的！都是‘老师’的陷阱！我是在救他！芯片是解除控制的钥匙！”
“钥匙？！”山魈的手已经握住了枪柄，眼神狂乱，“首长刚才差点被你弄死！这破箱子鬼叫一通！你现在跟我说是钥匙？！陆子昂！老子他妈的信你一次两次！再信你老子就是猪！”他猛地拔枪！黑洞洞的枪口带着森然杀气，瞬间锁定陆子昂眉心！
旁边的士兵和鸡窝头中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两个士兵下意识地抬枪指向山魈，又觉得不对，枪口在陆子昂和山魈之间摇摆不定，彻底懵了！鸡窝头中尉更是吓得手一抖，注射器差点掉地上。
“放下枪！山魈！这是命令！”鸡窝头中尉鼓起勇气尖叫，声音都在抖。
“命令？！首长现在这样！谁的命令？！”山魈状若疯虎，枪口纹丝不动，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陆子昂！把那个鬼芯片给老子抠出来！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人皮肤生疼！陆子昂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山魈的子弹就会毫不犹豫地射穿他的头颅！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的瞬间！
病床上——
“咳……咳咳……”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痰音的咳嗽声响起。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在死寂的病房里！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病床！
只见赵铁峰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燃烧殆尽的炭火，也不是混乱狂躁的漩涡，而是一种……沉淀了太多东西、如同古井深潭般的平静。疲惫、痛苦、沧桑……但异常清醒！锐利！
他缓缓转动眼珠，视线扫过剑拔弩张的山魈，扫过指向自己的枪口（山魈的枪口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扫过惊魂未定的鸡窝头中尉和懵逼的士兵，最后，落在了贴着墙、脸色苍白的陆子昂脸上。
他的目光在陆子昂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极其复杂，带着一丝审视，一丝了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打点滴、枯瘦的手，指了指山魈依旧紧握的枪，又极其微弱地、却清晰地摇了摇头。
没有言语，但意思再明白不过——放下枪。
山魈整个人都石化了。他看着赵铁峰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无比清醒的眼睛，握着枪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震惊、狂喜和后怕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枪口，终于缓缓地、不甘心地垂了下来。
“首……首长……”山魈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哽咽和不确定，像迷路的孩子终于看到了灯塔。
赵铁峰没有看他，目光重新聚焦在陆子昂身上，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氧气面罩下发出模糊的气流声。
陆子昂心脏狂跳，他读懂了那个口型：
“……近……点……”
陆子昂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到病床边，微微俯下身。
赵铁峰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氧气面罩，深深地看着他。然后，他极其艰难地、用那只枯瘦的手，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指向自己胸口绷带下心脏的位置。
不是指向陆子昂，不是指向芯片，而是指向他自己。
陆子昂的心猛地一沉！父亲纸条上那个猩红的名字和“逻辑锁待解除”的标注再次浮现！
赵铁峰的手指在心脏位置停留了几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和……一丝决绝的暗示。
接着，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颤抖着，移向陆子昂——指向他装着暗金芯片的贴身口袋。
最后，他的手指在空中极其艰难地画了一个圈，一个代表“全部”、“整体”的圈，然后无力地垂落在床边。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深深地闭上了眼睛，胸口起伏变得更加微弱。
病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山魈、鸡窝头、士兵……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无声的交流，巨大的谜团如同浓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首长醒了！清醒了！但他那奇怪的手势是什么意思？指向自己心脏？指向陆子昂的口袋？画个圈？
陆子昂站在原地，如同被冰水浇透，从头顶凉到脚心。他读懂了！
赵铁峰在告诉他：
“老师”的终极控制，不在逻辑锁，而在他心脏里！
暗金芯片是钥匙，但需要指向“全部”——也许是指向整个“老师”网络的核心节点！
而他自己（指向心脏），就是那个节点！或者说，节点的一部分！
父亲纸条上那句“逻辑锁待解除”，原来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枷锁，是植入心脏的生物装置！“老师”不仅扭曲他的意志，更掌控着他的生死！
难怪名单上赵铁峰的名字后面标注着“逻辑锁待解除”！他根本就是“老师”最核心、也最危险的“资产”之一！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盘棋，比想象中更深，更毒！
“陆工……首长他……”山魈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不安和后怕，打破了沉默。
陆子昂猛地回过神，看着病床上气息奄奄、仿佛再次陷入沉睡的赵铁峰，再看看地上那个废铁般的假“黑石”箱子和破搪瓷缸子，一股混杂着愤怒、悲哀和决绝的情绪在胸中激荡。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病房里：
“山魈，鸡窝头，还有你们。”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首长用命传递的信息，我们收到了。”
“从现在起，这间病房，就是最高级别的作战指挥室！”
“目标：挖出‘老师’的根！”
“第一道命令：最高级别封锁！除了绝对核心人员，任何人不得进出！包括医生！所有饮食、药品，必须经过三重检测！”
“第二道命令：鸡窝头，立刻建立独立加密通讯链，代号‘断刃觉醒’！绕过所有已知系统节点！我需要一个绝对干净的‘手术台’！”
“第三……”陆子昂的目光落在赵铁峰安静的脸上，眼神锐利如刀，“……准备一场特殊手术。工具，”他拍了拍自己装着芯片的口袋，“我带来了。”
山魈看着陆子昂瞬间爆发出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锋芒，再看看病床上气息微弱的赵铁峰，眼神中的混乱和暴戾终于被一种铁血的决绝取代。他猛地一个立正，尽管腿上有伤，动作依旧标准如刀削斧劈：
“是！指挥官！”
鸡窝头中尉也扶了扶眼镜，碎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技术宅独有的兴奋和紧张：“明白！‘断刃觉醒’通讯链十分钟内上线！”
两个士兵肃然敬礼！
病房内，肃杀之气重新凝聚，却不再是对内的猜忌和混乱，而是指向外部阴影的、同仇敌忾的锋芒！
陆子昂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军区医院森严的壁垒。真正的决战，才刚刚拉开帷幕。而这场手术的“主刀医生”，是他这个半路出家的“群演”。他要剖开的，不仅是赵铁峰的心脏，更是缠绕了二十年的、名为“老师”的黑暗毒藤！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枚依旧温热的暗金芯片。
钥匙在手。
现在，该去打开那扇通往深渊核心的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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