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长老步履沉重地走上已然布满裂痕的擂台，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他脸上早已没了先前作为一流宗门长老的威严与傲气，只剩下无尽的颓败与苦涩，眼神黯淡无光，甚至不敢与宁凡那双深邃平静的眸子对视。
他停在宁凡面前数步远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了莫大的屈辱与无奈。
沉默片刻，他缓缓抬起颤抖的右手，目光复杂地凝视着自己手指上那枚储藏戒。
最终。
郭长老一咬牙，眼中闪过决绝，猛地将戒指褪下，双手略显恭敬地奉上。
“圣子殿下。”
郭长老的声音干涩沙哑，透着一股心力交瘁的疲惫。
“今日之事，皆是我鱼龙宗管教不严，冒犯了圣子天威，老夫代表鱼龙宗，向圣子致歉，这枚储藏戒里，是老夫积攒多年的些许灵石、丹药以及几件还算入眼的宝器，虽不足以弥补万一，却也是老夫所能拿出的全部心意……”
“权当是赔罪之礼，万望圣子殿下海涵，原谅我等今日之过。”
“……”
郭长老的姿态放得极低，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
面对一个能将他宗门道主都碾压式击败的恐怖存在。
什么面子、什么尊严，在绝对的实力和可能招致的更可怕后果面前，都已显得微不足道。
他现在只求能平息这位无始天宫圣子的怒火，省的遭受无始天宫的盛怒。
宁凡目光平静地落在郭长老奉上的储藏戒上，神识微动，并未深入探查，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伸手接过那枚尚带一丝体温的戒指。
触手微凉，分量却沉甸甸的。
“可。”
宁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一如既往的平淡，却带着一种的笃定。
“今日本殿也打的很畅快。”
“此事，便到此为止。”
“……”
他丝毫没有怀疑郭长老给出的赔偿价值。
对于武者而言，除非是那些体积过于庞大或需要特殊环境保存的天材地宝，否则毕生积累的财富、最珍贵的资源、赖以成名的兵器，几乎都会存放在贴身的储藏戒中，以求绝对的安全与随时取用。
郭长老身为鱼龙宗四长老，地位尊崇，实力超群，他‘全部身家’的丰厚程度。
绝对超乎寻常修士的想象！
宁凡脸上依旧维持着古井无波的淡漠，这是无始天宫圣子该有的气度，仿佛接受这样一份厚礼只是寻常。
但他内心深处，实则难掩一丝惊讶与波澜。
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了几下。
真不赖啊。
阴差阳错进入到这万武神域中，不光领悟到天人意，更是得到一名一流宗门长老的全部身家。
当真是收获颇丰。
之不过，现在绝非查看清点的时候。
众目睽睽之下，刚接过赔偿就迫不及待地用神识探查内里乾坤，那也太过掉价，太失无始天宫圣子的身份与风度了。
宁凡将戒指随意握在掌心，神情一直维持着淡然。
郭长老见宁凡收下戒指并表态此事揭过，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一丝，但巨大的屈辱感和宗门蒙受的惨重损失又让他心头滴血。
他不敢再多言，生怕节外生枝，只是再次深深一揖。
“多谢圣子殿下宽宏大量！老夫告辞！”
声音落罢，郭长老几乎是踉跄着转身下台，脚步虚浮地走向依旧瘫软在地，双目无神的飞鸟道主。
他对着围在周围、同样面如死灰的李青，灵童等鱼龙宗弟子艰难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将道主扶起带走。
几名弟子如梦初醒，慌忙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架起飞鸟道主软绵绵的身体，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仓皇无比地挤开人群，朝着峡谷外围快速离去，背影显得无比狼狈凄凉。
人群中的蒋陨此刻已是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眼见靠山鱼龙宗落得如此下场，连道主都被打成了那般模样，他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也想混在鱼龙宗弟子的队伍里一起溜走，企图逃离此地。
然而他刚挪动脚步，郭长老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
“蒋陨。”
仅仅两个字，却让蒋陨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血液都仿佛冻结了，他缓缓回过头。
映入他眼中的，是郭长老那张布满寒霜，眼神却死寂无比的脸庞，以及一只在他视野中急速放大的拳头！
那拳头之上，灵力内敛到极致，却散发着毁灭性的气息。
“砰——！”
一声闷响，干脆利落。
郭长老的拳头毫无花哨地印在了蒋陨的额头之上。
没有灵力爆裂的光华，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股阴狠霸道的暗劲瞬间透入，摧毁了一切生机。
蒋陨脸上的惊恐表情瞬间凝固，眼睛瞪得滚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迎来了终结。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随即像一截失去所有支撑的木桩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些许尘埃。
而后便再无声息，一动不动了。
死了。
这位仗着鱼龙宗背景嚣张跋扈，引来今日这场滔天祸事的纨绔子弟，最终死在了自家宗长老的拳下。
周围一片死寂，无人出声。
亦是无人感到意外。
今日鱼龙宗颜面扫地，道主受辱，宗门声誉遭受重创，这一切的源头，追溯起来，皆因蒋陨而起。
郭长老此刻亲手将其击毙，既是给无始天宫圣子一个最后的交代，表明鱼龙宗清理门户，绝不袒护的态度。
而且蒋陨也该死。
对于蒋陨而言，能得一个痛快，或许也算是一种好事吧。
宁凡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蒋陨的尸体，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转身，步伐从容地走下擂台，脚下的青石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他径直走向一直静立在一旁、白衣胜雪的叶红莲。
此时的叶红莲，清冷绝美的脸庞上依旧残留着一丝未曾完全散去的震撼。
她亲眼目睹了宁凡如何绝境翻盘，如何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领悟天人意，又如何以狂暴无匹的姿态将飞鸟道主的意志摧毁。
这一幕幕，带给她的冲击无以复加。
见到宁凡走来，叶红莲的眼眸中眸光微闪，复杂难明。
宁凡在她面前站定，非常自然地向她伸出了手。
“走吧。”
叶红莲微微一怔，看了看宁凡伸出的手，又抬眼对上宁凡深邃的眸子。
她只是略一迟疑，随后纤长白皙的手指微微一动，轻轻抬起，放在了宁凡的掌心。
宁凡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刚刚经历大战后的微微灼热。
宁凡握住她微凉柔腻的手，触感极好，但他此刻无心旖旎。
“我们离开这里。”
宁凡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方才在天人合一的玄妙状态中，他的感知曾无限蔓延，清晰地捕捉到在这片峡谷区域的另一侧，隐藏着一个古老而隐秘的空间阵法波动。
不少人走入其中，气息便瞬间消失于此界。
想来那里，无疑就是离开这万武神域黄境的出口。
必须赶紧离开！
经过与飞鸟道主这一战，宁凡先前那种‘黄极境内我无敌’的自信已经不复存在。
飞鸟道主凭借地级天人意就能将宁凡逼入绝境。
谁知道这诡异的万武神域黄境之中，是否还隐藏着其他更可怕、更不合常理的怪物？
他这个‘无始天宫圣子’的身份本就是有问题，如今又成为众矢之的，一旦被真正见识广博的老怪物盯上深究，或是再跳出几个类似飞鸟道主之类的对手。
后果不堪设想。
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先走为上，离开再说！
然而，就在宁凡拉着叶红莲，准备朝着感知中的出口方向急掠而去之时——
异变陡生！
一股庞大、晦涩、却无比澎湃的奇异波动，毫无征兆地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又如同无边瀚海掀起的万丈狂澜，自峡谷极深处轰然席卷而来！
宁凡的身形猛地一滞，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他握住叶红莲的手下意识地收紧，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射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宁凡清晰感觉到，那波动是为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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