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尔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
菲泽尔消失了。她正仰面躺在一处水域里，水很清，刚好没过她的身体，却没有让她感到窒息，只是平静地默默存在，温暖流淌。
伊莱尔撑臂坐起来。
周围是一片浓厚没有边际的白雾，有点像置身云端。
她摸向自己的胸部，那里的皮肤细腻且完整——开膛的伤愈合了，心脏安稳地待在里面。
手中的触感软乎乎的。
她捏了捏，嗯……一手抓不过来，有点酥麻，用力太多会觉得疼，没弗雷德乔治捏的有感觉。
伊莱尔以此得到结论——五感完好皆在，能够自由活动。
她这是在什么地方。
也不知道弗雷德乔治他们此刻在哪，是不是安全的。
水声哗啦，伊莱尔站起来。
长至大腿的黑发遇水贴在身上，湿漉漉的不太舒服，伊莱尔皱眉：「要是能干燥点就好了。」
刚冒出这个念头，四周的清水消失了，头发柔顺的散开。
脚下的地面松软像云朵，白雾依旧浓厚，看不见边际，伊莱尔试探着想：「我想穿件衣服。」
念头落下，她身上出现一件丝绸质的月白色帝政裙。
伊莱尔低头看身上衣服，淡紫色的珍珠流苏，裙摆也是淡紫，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紫罗兰花。
这是条非常精致漂亮的裙子，穿在身上却不累赘，布料很舒适，伊莱尔甚至闻到了花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打扮谁家的小公主。
她并未想象衣服的样子，只是单纯想要件衣服，把身体给遮一下，它便出现，穿在了她身上。
“我在哪？”
她直接说出声。
“无妄海。”
一个东西缓缓从白雾深处走出来，身体轮廓像人，但看不清脸和性别，跟这雾一样是模糊的。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那个东西用雌雄莫辨的声音道：“引路者而已，无妄海认为你会需要。”
“需要什么？”伊莱尔问。
“答案或方向。”引路者道：“选择权在于你，安卡洛西。”
伊莱尔黛眉微蹙。
无妄海，梅林曾和她提到过，一个只要渡过，便能登顶成神的传说之海，他就是在这里死的。
但她明明即将被薇薇安永久封印，然后…弗雷德乔治来了。
菲泽尔…也来了。
一想到菲泽尔，难过与酸涩顿时涌上心头，她并不希望他通过牺牲自己的生命为她洗礼。
伊莱尔对世界从来都没有多少留恋之情，尽管她牵挂家人朋友，不舍她的爱人…弗雷德乔治。
可这上千年的折磨，睡时摆脱不掉的梦魇，清醒时消除伏地魔的魂器，执行凤凰社的任务，还有对薇薇安的戒备，对梅林的恨意…
都让她感到疲累、厌倦。
封印后去永远沉睡，以一个美梦的方式沉睡，其实…
对她来说，也不错。
她和薇薇安、菲泽尔，不过是那远古时代最后的遗留。
可现在，薇薇安似乎要死了，菲泽尔…死了，她能感受到心海中梅林的残魂也已经彻底消失。
只剩下她，只剩她了。
伊莱尔感到悲哀，不确定是在为什么而悲哀，空虚如潮水上涨，接着又下落，没带来任何东西，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她脑中的思维总是跳脱的，悲哀刚刚升起，伊莱尔又开始想念弗雷德乔治，仅是他们的名字浮于脑海，空虚与悲哀便散去大半。
暖意与无尽的思念蓬生，对他们的留恋占满心房。
接着，她再次担心他们，她是为了保护他们才离开的，如果他们出事，她无法原谅自己。
“我为什么会在无妄海？”
她出现在这定有缘由，伊莱尔不在乎什么成神不成神，她只想解完困惑后赶紧出去。
“你得到了洛娲诺亚的洗礼，拥有了来这里的资格。”
引路者道：“当然，我不认为现在的你有能力渡过。”
“你身上的妄念太多了。”
“我更喜欢称之为牵挂。”伊莱尔毫不客气道：“并非妄念。”
引路者发出笑声：“好吧，如何定义取决于你目前的当下。”
“洛娲诺亚是谁？”
伊莱尔发现祂话里的不同，她应该是被光明创生之神洗礼。
“万神之母，众神之主，光明、创生、希望、奇迹、温暖、爱…祂是一切的美好与正向所在。”
引路者双手合十：“祂维护着世界的安稳和正常运转，与黑暗、毁灭、绝望…一切负向对抗。”
“很少有让我接引的存在。”引路者道：“祂欣赏你。”
“祂知道我？”伊莱尔皱起眉：“知道我和薇薇安的事？”
“祂无所不知。”引路者说。
这让伊莱尔感到恼火：“那当初薇薇安和梅林，他们两个，洛娲诺亚为何不阻止也不帮助？！”
“为什么不让薇薇安回家？不让她回到阿瓦隆？！”
引路者平静地说：“神是公正的，祂不会干涉正常的命运轨迹。”
“而祂的真身要是降临此方，以这方世界如今残留的力量，会因承受不住祂的到来而崩塌。”
“阿瓦隆永远不会拒绝她孕育的孩子，安卡洛西，她只拒绝负向的存在。拒绝黑暗、仇恨。”
“赫帝兰达心中充满了这些东西，是她自己把自己留在了这里，阿瓦隆并没有将她忘记。”
“她对梅林的仇恨，对你的仇恨，让她蒙蔽了心神。”
“受污染的不止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她不再是光明正直的精灵，已堕向了毁灭与黑暗。”
“她没有。”伊莱尔开口道：“她没有堕落，她还是她。”
引路者语气玩味带着兴致：“你这是在为她说话？”
“她足足折磨了你一千九百六十四年，你不恨她吗？”
“…原来有一千九百六十四年。”伊莱尔低声喃喃：“加上十四、七八和十五六，两千年了。”
“恨……”她唇瓣微抿。
伊莱尔望着引路者：“我应该恨，我应该恨她，也有理由恨她，她让我过得如此痛苦。”
“肉体、精神生不如死。”
“可…我同样是她痛苦的根源，也让她过得生不如死。”
伊莱尔想，要是自己能被杀死，或许在不能回家的那一刻，薇薇安就会自杀，活到现在完全是为杀她——怕她成为灭世之灾祸世。
而没有她千年的囚禁，她早就会被墨菲斯托找到，变为没有自我意志只会摧毁世界的武器。
“如果没有我，她应该已是阿瓦隆的精灵王，而不是困在这方世界，在故事里当一个湖中女妖。”
“她生下了我，尽管她不想生，我不想活，但我还是站在了这里，并且现在……我想活下去。”
或许心里还是恨的，可当那驱逐疼痛又温暖的淡红光辉落在身上时，伊莱尔觉得无所谓了。
她和薇薇安。
两个被命运戏弄的倒霉蛋，恰好凑到了一块罢了。
引路者沉默一番道：“所以你原谅她对你做的那些事？”
“我不原谅。”伊莱尔说：“原谅是对遭受那些痛苦的我不负责，我的确很难受，她折磨我。”
“我现在没疯是因为那些爱我的人在支撑我，是因为我自己坚强，而不是她对我手下留情。”
“她有她的苦，我有我的苦，我明白她的苦，就这样。”
引路者再度陷入沉默。
伊莱尔打破沉默。
“所以我现在获得了洗礼，身体里的邪魔血脉已被净化？”
“不完全。”引路者道：“洗礼应该从婴儿期开始，随着岁月一点点加固，潜移默化的影响。”
“你已经成年，体内能量极多，还已进食，洗礼只能初步的控制，想要彻底净化需要时间。”
“等你苏醒，在体内所有能量化为光明之前，你会进入虚弱转化期，同时不可以使用魔力。”
“否则一切就将功亏一篑。”
“…菲泽尔还能回来吗？”
引路者指向伊莱尔的心脏：“他自愿化为洗礼的能量。”
“…灵魂呢？他的灵魂？”
既然有死神之域，既然梅乐丝可以转世成为金妮。
“他的一切都已为洗礼供养，这是不可逆的，即便万神之母也无法将他带回，他已彻底消散。”
伊莱尔颤声道：“不可逆？”
“是的，比死亡更彻底。”引路者轻声道：“不可逆转。”
见伊莱尔失神，陷入迷惘，引路者语气温和道：“他已经和你道别了。他知道，安卡洛西。”
“那不是我的梦吗…”
“是梦，却不只是梦，洛娲诺亚给了你们告别的机会。”
“他已没有遗憾。”
伊莱尔心跳停了一瞬，她闭上眼深深吸气呼气，再度睁眼已是清明：“你说的答案和方向。”
“什么答案，什么方向？”
引路者闻言指向伊莱尔身后的白雾：“那边是死神之域。”
“你所在这方世界一切生灵死亡之后的魂归处与中转场。”
“梅林有一片残魂留在了那里，也许你会想和他聊聊。”
伊莱尔扭过头，身后迷雾散开，出现了一条路，依旧是白色的，但有了景象，不再模糊。
看起来是个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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