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天枢殿内，灯火通明。
殿内，琼浆玉液盛放在白玉杯中，散发着醉人的酒香；珍稀的仙果佳肴，码放在琉璃盘里，氤氲着沁人心脾的灵气。数百名身姿曼妙的侍女，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席间无声穿梭。
然而，这极致的奢华，却丝毫无法缓解殿内那压抑到近乎凝固的气氛。
所有被邀请来观礼的各方势力代表，都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殿内的座位，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三块。
主位之上，元婴真君盟的盟主赤阳真君，高高端坐，他换上了一身更为庄重的礼服，努力想做出威严深沉的样子，但眼角时不时抽搐的肌肉，和那铁青的脸色，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滔天怒火。他的下首，坐着几十位元…婴盟的元婴修士，一个个表情严肃，气氛沉闷。
左侧，是正义之盟的席位。沐小川悠然入座，仿佛不是来参加鸿门宴，而是在自家后花园开派对。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拿起一颗不知名的灵果，尝了一口，对身边的欧阳薇薇点评道：“嗯，水分很足，就是灵气驳杂了点，不如我们云顶天宫灵田里种的。薇薇，记下来，回头给他们送两筐，当是扶贫了。”
他身后的泰岳，则死死地盯着满桌的佳肴，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要不是司徒长空在旁边用眼神警告他，估计早就下手了。
右侧，则是霸道联盟的席位。魔噬尊者端坐不动，周身依旧环绕着一层淡淡的黑气，让周围的温度都凭空下降了好几度。他面前的桌案上，空无一物，因为任何沾染了生灵气息的食物，在靠近他的瞬间，都会被那黑气吞噬得一干二净。他身后的血屠皇，则用一双贪婪的眼睛，不住地扫视着那些美貌的侍女，仿佛在挑选自己的下一个祭品。
三方势力，三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在这座大殿内，形成了诡异而又紧张的对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赤阳真君觉得，时机到了。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试图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然后站起身，端起酒杯，开始了他准备了一下午的，慷慨激昂的“和平”演说。
“诸位道友！”他声若洪钟，努力营造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气势，“想我玄天大陆，上古之时，人族修士何等团结和谐，共抗妖魔，开创盛世！然，时至今日，却烽烟四起，生灵涂炭！本座身为元婴盟盟主，执掌大陆秩序牛耳，见此惨状，痛心疾首啊！”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沐小川和魔噬尊者，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长辈”的训诫。
“战争，乃万恶之源！无论是所谓的‘王道’，还是那极端的‘霸道’，都不过是尔等一己之私欲，将整个天下，拖入了无尽的战火深渊！今日，本座召集尔等前来，便是要给你们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放下屠刀，听从我元婴盟的调停，还天下一个太平！这，才是我辈修士，应有之德！”
他讲得是唾沫横飞，自我感觉良好到了极点，仿佛自己就是拯救世界的圣人。
然而，尴尬的一幕发生了。
在他演讲的全程，作为主角的两位“听众”，压根就没鸟他。
沐小川正低着头，神识传音，和身边的司徒长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天枢殿的阵法布局。
“长空兄弟，你看那殿顶的‘周天星辰大阵’，看似宏大，实则华而不实，中枢节点有三处明显的能量冗余，若是被集中攻击，不出十息，整个大阵就会瘫痪。”
“大哥所言极是。而且他们的灵气供应，过分依赖地脉，若是我们将天机城下的主灵脉截断三成，整个城市的防御体系，都会下降至少一半。”
“嗯，回头让寒无尘做个详细的作战预案。还有，这‘清蒸龙鲤’味道不错，火候刚刚好，可惜，龙鲤的品阶低了点……”
另一边，魔噬尊者，干脆就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已经睡着了。只有他身周缓缓流动的黑气，证明他还醒着。那姿态，仿佛在说：别吵，影响我消化。
全场，只有元婴真君盟的一众元婴老怪，在赤阳真君每一段话讲完后，象征性地鼓掌，或者点头附和，那场面，尴尬得能让空气凝结成冰。
赤阳真君的演说，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他涨红着脸，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一直低着头的沐小川，终于抬起了头。
赤阳真君心中一喜，以为对方终于被自己的“王道之言”所感化，正准备开口。
却见沐小川的目光，直接越过了他，看向了对面的魔噬尊者，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开口问道：“老魔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来聊聊？你觉得，这世间，究竟何为‘道’？”
“噗！”
赤阳真君差点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搞了半天，你他妈抬头不是为了看我，是为了找人聊天？！
魔噬尊者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里，是足以吞噬一切光明的无尽黑暗。他沙哑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道？本尊告诉你何为道！”
“强者生，弱者死，此为天道！狮吞羊，鹰抓兔，此为至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便是大道！汝之‘王道’，不过是圈养一群毫无价值的绵羊，让其在虚假的安逸中苟延残喘，阻碍天地优胜劣汰之法则，此为逆天而行，是为逆道！”
他的话语，充满了最原始，最野蛮，也最直接的力量，让在场不少心志不坚者，都感到一阵气血翻涌，仿佛看到了弱肉强食的洪荒世界。
沐小川闻言，却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狮羊鹰兔，不过是凡兽求生之本能。人之所以为人，在于有思想，懂秩序，知进退。我之王道，并非圈养绵羊，而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是让每一粒沙，都有机会成为高塔的一部分！是让每一只绵羊，都有机会通过努力和贡献，获得成为雄狮的资格！”
“而你之霸道，不过是饮鸩止渴，杀鸡取卵！将天下万物尽数吞噬，固然能让你一时强大，但当整个世界都化为一片死寂的猎场，再无一物可吞之时，你，又该去吞噬谁？吞噬你自己吗？这，才是真正的末路！”
两人的对话，已经完全脱离了普通的争吵范畴。
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蕴含着自己对天地法则的终极理解。言语之间，道韵流转，法则碰撞！
王道之音，温润如玉，却又浩瀚如海，让倾向秩序者听之，如沐春风，道心通明，仿佛看到了一个万众一心，开创盛世的辉煌未来。
霸道之言，酷烈如刀，却又直指本心，让信奉力量者闻之，热血沸腾，欲望喷张，仿佛挣脱了所有枷锁，即将踏上一条唯我独尊的成神之路！
大殿之内，修为稍弱的宾客，已经听得是头晕目眩，道心动摇，不得不全力运功抵抗。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辩论，而是真正的“论道”！是一场看不见硝烟，却比任何生死搏杀都要凶险的，道心之战！
在场的其他元婴修士，更是神色各异。
一位以守护家族，庇佑后辈闻名的女修“百花婆婆”，在听着沐小川的“王道”理念时，苍老的眼中，渐渐流露出一丝深思与强烈的认同。
而另一位以战斗狂人着称，一生都在追求极致力量的“狂刀真君”，则在聆听魔噬尊者的“霸道”理论时，呼吸逐渐变得粗重，眼中更是爆发出了一丝难以抑制的狂热与向往。
人心，已经开始浮动！
眼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和平盛宴”，彻底变成了这两个宿敌的“个人辩论会”，自己这个主角，反而被晾在了一边，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背景板，赤阳真君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他重重地一拍桌案，那由千年寒玉制成的桌子，瞬间布满了裂纹！
“够了！”
他豁然起身，运足了元婴法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喝：“这里是天枢殿！是本座的地盘！岂容尔等在此妖言惑众，肆意放肆！”
他这一声怒吼，总算暂时打断了两人的论道。
沐小川和魔噬尊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缓缓地，转头看向了他。
下一刻，两句充满了无尽嘲讽与蔑视的话，异口同声地，从两人的口中吐出。
沐小川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哦？原来你还在这儿啊？”
魔噬尊者则更为直接，更为恶毒，他沙哑的声音，如同两把淬毒的钢刀，狠狠地捅进了赤阳真君的心窝里：
“虎狼论道，犬吠何为？”
“轰！”
这句“犬吠何为”，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赤阳真君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张老脸，先是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青，最后涨成了一片骇人的猪肝色！胸膛剧烈起伏，指着两人，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你……你们……”
“噗——！”
一口积压了整整一天的郁结之血，终于忍不住，狂喷而出！
宴会，不欢而散。
赤阳真君的脸面，被撕得粉碎，连带着整个元婴真君盟的尊严，被两人联手踩在脚下，狠狠地践踏！
他压抑着那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滔天杀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明日，议事殿，召开正式会议！”
所有人都知道。
客套与虚伪的环节，已经结束了。
图穷匕见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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