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海。
林恩家中，灯火尽熄。邱白静静躺在卧室的床上，眉头紧锁，额间有细汗渗出。外头飘起了雪，一片一片，落在窗前，仿佛世界也屏住了呼吸，只为聆听他意识深处那一声挣扎的呢喃。
意识之海，一片空白。
邱白站在那片空寂无垠的世界中，像是一个初生的孩子，被撕裂出的存在。周围没有方向，没有声音，只有光，只有那一个缓缓走来的身影——身披白袍，高大肃穆的女子，身后拖着万千流光。
他一步一步靠近，想要看清她的脸，却在靠近的瞬间明白了——那是“她”，是秩序，是自己体内那片曾无比安静，如今即将崩裂的律。
他张口，却发不出声。
秩序缓缓伸出手，捧住他的脸颊，温柔得仿佛世界从未有过裂痕。她将额头贴近邱白的额头，那些流光缓缓从她的身体中剥离，一丝丝钻入邱白的身体里。
耳边，只余她最后的一句话，像星光，划破黑夜：
“替我，好好守护他们吧。”
——
邱白猛然睁眼，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溺水者终于破水而出。他喘息着，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屋里暖气开得正好，可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他坐起身，掀开被子，赤脚下床。
他的手指轻轻颤抖着，仿佛陌生的器官。他握紧拳头，眸中不再有曾经的天真与纯净。那份温柔，那份灿烂，如今只是一片雪地上尚未融化的记忆。
他缓缓下了楼，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站在大门前，轻轻打开门——雪风扑面而来，雪花无声地落在他的发梢与指尖。
他伸出手，雪落其上，却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我说不出现在自己是什么感觉，”
“只知道，那个单纯，快乐，干净得像雪一样的邱白，已经回不来了。”
——
空气忽然震动了一下。
雪中的风静止了一瞬，像是时间也犹疑了半拍。一个黑发披肩、眼瞳异色的身影缓缓在他身后成形，雪花从他身侧落下，却避开了那暗色的气息。
“你来了。”
邱白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
衪衡站在他身后，穿着人类的风衣，金与红的瞳孔交错闪烁着妖异的光。他的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如同剧场开幕前的倒计时。
“好久不见了。”
邱白这才回头，注视着他，说：“没想到，你已经有了形体，思维……甚至……生命。”
“你说过，我们都会改变。”
衪衡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这就是你一直维护的‘律’——可它又有什么用？崩坏终究是注定的。”
邱白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道：
“是啊，律很重要，维系平衡也很重要，但……变化，是不能被我随意改变的。”
衪衡轻笑，露出一些尖锐的寒意：
“包括你的律，也越来越混乱。秩序，我可以重塑你想要的律，只要你和我合作。”
邱白轻轻冷哼，眸光锐利：
“我想要的律？那是你想要的律吧。”
“我们本就是一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空气霎时凝结，雪都静止了。
衪衡语气低沉：“看来……你要来硬的了？”
邱白抬起手，指间出现那道银白色的光弧。秩序的权能被唤醒，仿佛宇宙中心的轨道被重新设定。那是一种深邃的力量，带着命运与终结的味道。
“从你身上学的。”
他淡淡说道。
衪衡眼神一沉。他刚才耗费太多力量，知道无法与觉醒状态下的邱白正面交战。他后退了几步，雪雾翻卷，他的声音远远传来：
“看来，今天的谈判，到此为止了。”
一道黑雾自雪地翻卷而起，他的身影渐渐消散。
——————
他低声说：
“你看见了吗……林恩。”
雪，无声地落着，邱白站在雪地中央，仰头望着天空。
他的身影瘦削，白衬衫贴着肩骨，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他望着自己的掌心，眼底的光早已不是从前那种单纯的晶亮，而是被岁月与真相锤炼过的深沉。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
秩序的权能，在他体内轰鸣着苏醒，像是一道道光穿越骨血，将他撕裂又重组。他站着，却仿佛每一刻都在坠落。
「这样才叫觉醒吗……？」
意识深处一片轰响，像有万千齿轮在他脑中逆转，规则在他眼前剥落又重构，记忆与未来重叠在一起，错位而混沌。
——他看到过去的自己，在孤儿院画画。
——他看到秩序在他灵魂深处沉睡、破碎，又将意志交予他。
——他看到林恩，站在阳光下，笑得温柔，眼中满是他。
——然后，他看到终结——他和混乱纠缠在一起，坠入深渊。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轻声喃喃着，雪花落在他发梢，像是替他回答，静默而冰冷。
他闭了闭眼，感受着内心翻滚的剧痛与冲击。
他知道了——
秩序是理性、是牺牲、是注定的灭亡。
而他，如今便是新的秩序。
“所以，最终的结局，还是像当年一样，是吗？”
他笑了，却笑得有些苦涩。
“我醒了，可是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邱白了。我到底是什么？是神？是工具？还是……时间的恋人？”
他抬头望着天，那些雪仍旧在飘，落在睫毛上，一如从前。
“我好像……什么也不是了。”
他叹了口气，像是将一整个世界的重量从胸腔中呼出来。接着，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眼角，像个努力掩饰疲倦的少年。
然后，他缓缓弯起嘴角，说道：
“还是不要让先生知道这些吧。”
“我会继续当那个，单纯，快乐，干净的，像雪一样的邱白。”
他笑了。
笑得温柔，像是回到了初遇林恩的那天，那个在画室里偷偷看他的人，那个用芝士蛋糕哄他的人，那个说“邱白，你是我时间里唯一的春天”的人。
可他心知肚明——
回不去了。
风雪继续飘落，身影落在灯光下，仿佛还带着那种少年感的温软。但此刻，那份柔光之中，却藏着将要撕裂命运的力量。
——新的秩序，正在雪夜中，悄然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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