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书房出来，踏上返回张府的马车时，张大山和张小山父子俩的后背，依旧是冰凉一片，被冷汗浸透。
那块温润的“如朕亲临”金牌，被张大山紧紧地揣在怀里，却感觉比烧红的烙铁还要烫手。而那根沉甸甸的“打王金鞭”，则被张小山用最名贵的绸缎层层包裹，捧在手中，仿佛捧着的是一道随时可能引爆的惊雷。
皇帝的恩宠与信赖，是如此的厚重，厚重到近乎于一种令人窒息的考验。他们知道，从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起，张家的命运，便已与帝国未来的国运，与那位尚在东宫的太子，彻底、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再无半分退路。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返回府邸的同时，一场围绕着他们张家的、更为猛烈的声望风暴，早已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悄然酝酿、并即将迎来最猛烈的爆发。
虽然御书房的密谈无人知晓，但某些蛛丝马迹，却根本瞒不过京城那些嗅觉比猎犬还要灵敏的官场老狐狸。
次日清晨的大朝会，当百官们看到张小山依旧如常上朝，并且神色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稳与威严时，所有人的心中都“咯噔”了一下。
紧接着，皇帝在商议政务时，一句看似随意的问话，更是让所有人心头剧震。
“太子近日功课如何？朕听说，小山你时常入东宫为太子讲解格物之学，甚好。太子乃国之储君，未来的天下，终究是要交到他们这些年轻人手里的。小山你要多尽心，多辅佐，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这番话，看似只是寻常的君臣问对。
但其中蕴含的政治信号，却如同惊雷一般，在所有官员的耳中炸响！
皇帝，这是在公开为张小山“站台”！这是在明确无误地告诉所有人，张小山，不仅仅是他的能臣，更是他为太子选定的“辅政之臣”！是未来新君最信赖的臂膀！
再联想到昨日那场史无前例的凯旋大典，以及张家在那场战争中无可替代的作用。所有曾经还对张家抱有几分轻视，认为他们不过是“技术新贵”、底蕴不足的旧派勋贵和世家大族们，此刻，他们脸上的最后一丝倨傲，也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敬畏！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侯爷，看着前方，正被无数同僚，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央的张小山，他忍不住对自己身边的儿子，发出了深深的感慨。
“看到了吗？从今天起，忘了我们和张家，过去那些所谓的‘门户之见’。以后，见到任何一个姓张的，无论他是高官，还是白丁，你都要给老夫，放客气一点！因为，这个家族，已经不再是我们能够得罪得起的了。”
虽然正式的封赏尚未公布，但皇帝的态度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不胫而走。一场围绕着张家的联姻狂热，提前上演了。
整个京城所有还未出嫁的名门闺秀府邸，其门前的门槛几乎都要被那些闻风而动的“官媒”给踏破了！她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张家！无论是张家本家，还是那些远在青石县的沾亲带故的旁支！只要是姓张的！只要是和张家能扯上一丝关系的！其家中的年轻男丁，瞬间便成了整个京城最炙手可热的联姻对象！
“什么？张大山的亲侄子？年方十八，尚未婚配？哎呀！王侍郎家那个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的三小姐，与他，简直是天作之合啊！”
“听说了吗？张大山那个远在青石县种地的堂弟，他家的二小子，虽然只是个白丁，但那也是未来国公爷的亲堂侄啊！配咱们李员外家的千金，那是绰绰有余了！”
一时间，“愿嫁张家郎”，成了京城所有待嫁女子最热门的话题。而张家在京城的那座府邸，更是彻底被前来送礼、拜会的马车给堵得水泄不通！从内阁大学士到六部九卿，从王公侯爵到富商巨贾……他们提着最贵重的礼物，递上最谦卑的拜帖，只为能求见张家的任何一位公子，说上两句话，攀上一丝交情。
那座府邸，在这一刻，俨然已经成为了仅次于皇宫的、帝国的第二个权力中心！
京城，各大茶楼酒肆，说书先生们的生意好到了爆棚！他们连夜赶编出了最新的评书段子——《布衣定国安邦传奇》！
在他们的口中，张大山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农户。他成了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天生便懂得“格物致知”的无上大道！他点石成金，撒豆成兵！他为帝国造神犁，炼神钢，制神舟，铸神炮！最终，辅佐圣君，平定北境，开创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他被民间的百姓与那些历史上的圣人先贤相提并论！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称呼他为“工圣”！一个以“工业”与“技术”证道封圣的旷古第一人！
张家的声望，在这一刻，通过这些最接地气的、充满了传奇色彩的故事，被彻底地推向了神坛！
……
风暴的中心：张家。
与外界那喧嚣狂热的气氛截然不同，此刻的张家府邸后院书房之内，却是一片宁静。
张大山此刻，他正静静地品着一杯由老妻王氏亲手为他泡的最普通的粗茶。
张小山、张铁牛、张柱子等一众儿子，恭敬地侍立在旁。他们刚刚将朝堂之上的微妙变化，以及京城内外的种种传闻，一五一十地向父亲做了禀报，脸上依旧残留着那尚未褪去的激动与些许不安。
然而，张大山听完之后，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得意与张扬。他只是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抬起头，用一种平静却又无比深邃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这些已经成长为帝国栋梁的儿子们。
“都……高兴完了？”他淡淡地问道。
“爹……”张小山等人被父亲这平静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
张大山叹了口气。“记住。日中则昃，月满则亏。这世间所有事物都是这个道理。今天我们张家的声望之所以能达到如同这正午太阳一般看似无可匹敌的高度，那是因为我们为这个国家为陛下解决了最大的外患，创造了前所未有的价值。”
“但，声望不是用来享受的。”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那依旧喧嚣的街道，“它是一份更沉重也更危险的责任！从今天起，你们每一个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被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你们不能再犯任何的错误！因为我们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上！再向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爹还没被封公，外面就已经传得神乎其神了。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捧得越高，将来摔得就越重。”他喃喃自语，“安的是国是天下，而不是我们张家自己的一家富贵。”
“你们都记住了吗？”他缓缓地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儿子的脸庞。
张小山等人看着父亲那双充满了无尽智慧与远见的眼睛，他们心中那因为巨大荣耀而带来的些许浮躁，瞬间便被彻底抚平了。
他们齐齐对着父亲深深一躬。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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