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徐无道面前的虚空中，正悬浮着一幅清晰的画面。
画面中，正是北门外，剑九黄与李淳罡对峙的场景。
从他们交手的第一招开始，徐无道就一直在看着。
看着老黄，如何将一生的风霜，融入剑招。
看着李淳罡，如何从最初的轻视，转变为后来的凝重与欣赏。
也看着城墙上，那个急得跳脚，大喊大叫的便宜大哥。
徐无道的心里，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老黄的剑，确实不错。
那不是单纯追求杀伤力的剑，而是一种蕴含着人生百态的“道”。
虽然稚嫩，虽然粗糙，但方向是对的。
比李淳淳罡那套“我即天意，一剑开天门”的霸道剑法，多了几分人情味。
当然，也仅此而已。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点人情味，并不能让他多活一秒钟。
现在，看到老黄准备拼上性命，递出他那最辉煌，也是最后的“剑九”，徐无道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他不喜欢悲剧。
尤其，是自己人的悲剧。
“老李，演得不错。”
徐无道对着空气，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的声音，通过神国的联系，直接在李淳罡的脑海中响起。
北门外，正准备硬接一剑的李淳罡，身形猛地一僵。
神君？
他一直在看着？
“不用硬接。”徐无道的声音，继续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让他把这一剑，完完整整地用出来。”
“什么？”李淳罡愣住了。
让他完整用出来？
那老头子，会死的！
这一剑，是凝聚了他全部精气神和生命力的巅峰一剑，剑出，人必亡！
“朕说，让他用。”徐无道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后续，我来处理。”
李淳罡沉默了。
他搞不懂徐无道想干什么。
先是让他来守门，接着又让他看着一个忠仆去死？
这位神君的心思，比天还高，比海还深，根本不是他能揣测的。
但是，他不敢违背。
“好。”
李淳罡在心中，应了一声。
他放下了背在身后的手，重新站直了身体，目光平静地看着剑九黄。
“出剑吧。”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北门。
城墙上的徐凤年，听到这两个字，整个人都傻了。
出剑？
出什么剑？
那是会死人的！
“李淳罡！你个老王八！你敢！”徐凤年趴在墙垛上，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敢动他一根汗毛，小爷我跟你没完！”
然而，没有人理他。
剑九黄，在听到李淳罡的话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笑容。
他知道，对方，是认可了他，作为一个剑客的，身份。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将脑海中，所有的杂念，全都，摒弃。
什么世子殿下，什么北凉王府，什么天下第一……
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自己，和，手中的剑。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第一次，握剑的场景。
想起了，在江湖上，打铁为生，却，依旧，不忘练剑的，日日夜夜。
想起了，游历六千里，每一处山水，每一个故事。
想起了，在武帝城头，递出八剑，最终，惜败的，不甘。
想起了，在北凉王府，当马夫二十年，那，看似平淡，却，无比安心的，岁月。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力量，汇入了他手中的，长剑之中！
“嗡——”
长剑，发出了，剧烈的，悲鸣。
剑身之上，光华大放！
一股，无匹的剑意，冲天而起，搅动了，风云！
“我这一生，学剑，铸剑，递剑。”
剑九黄，沙哑的声音，仿佛，来自远古。
“无妻，无子，无名，无利。”
“唯有，一匣，六剑。”
“今日，请前辈，品我，第九剑！”
“剑九，六千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睁开了眼睛！
那双，浑浊的眸子里，迸发出的，是，足以，让日月无光的，璀璨光芒！
他，人与剑，合二为一！
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惊天长虹，朝着李淳罡，一往无前地，冲了过去！
这一剑，是他一生的，总结！
是他，对剑道的，全部理解！
是他，燃烧了自己，全部生命，绽放出的，最后，也是最灿烂的，光华！
城墙上，徐凤年，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化作流光，心中，一片冰凉。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李淳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感受着那，纯粹到极致的剑意，心中，感慨万千。
好一个，剑九，六千里！
好一个，剑客，剑九黄！
他，准备好了，承受这一剑带来的，所有冲击。
然而。
就在那，惊天长虹，即将，撞上他身体的，前一刹那。
一个，平淡的，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声音，突兀地，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不错的剑。”
“可惜，你的对手，不是他。”
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道，璀璨的，惊天长虹，凝固在了，距离李淳罡，只有三尺的，半空中。
剑九黄，保持着，人剑合一的姿势，动弹不得。
他眼中的，惊骇，取代了，所有的战意和死志。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剑，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思想，都被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伟岸力量，给，禁锢了！
风，停了。
云，不动了。
城墙上，徐凤年那，张大的嘴，凝固了。
周围，所有北凉军士，和降军，都，变成了一座座，栩栩如生的，雕像。
整个世界，只有，一片，死寂。
在这片，死寂之中。
一个，身穿黑袍的身影，仿佛，从虚幻中，走来，一步一步，出现在了，北门之外。
他，走到了，那道，凝固的，惊天长虹面前。
他，就是徐无道。
“你，想挑战，打败了王仙芝的人。”
徐无道，看着，那个，保持着出剑姿势，眼中，满是惊恐和迷茫的，剑九黄，淡淡地说道。
“那个人，是朕。”
说完，他，不再看剑九黄。
而是，转过头，看向了，北城门下，那，坚实的，地基。
仿佛，在看一个，老朋友。
“王仙芝。”
徐无道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那，地基深处。
“有剑客，远道而来，向你挑战。”
“你，就准备，一直，这么看着吗？”
话音刚落。
“轰隆——！”
整个太安城的北城门，连同下方的地基，都，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一道，充满了，无尽愤怒，和屈辱的，神念，从地底深处，咆哮而出！
但，它，被，死死地，压制着，根本，无法挣脱。
徐无道，没有理会，王仙芝的，无能狂怒。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那道，凝固的，剑光。
他，伸出了手。
做出了一个，让，唯一还能动弹的李淳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动作。
他，竟然，直接，将手，伸进了那道，由剑九黄，全部精气神，凝聚而成的，剑光之中！
然后，轻轻，一抽！
仿佛，是从水中，捞出了一条鱼。
一道，金色的，与那惊天长虹，一模一样的，剑光虚影，被他，硬生生地，从，实体剑光中，抽离了出来！
这道，金色的剑光虚影，在他的掌心，欢快地，跳动着，散发出，与，剑九黄那一剑，同根同源，却，又，更加纯粹，更加凝练的，剑意！
“你，想把这一剑，递给他看。”
徐无道，托着这道，金色的剑光虚影，对，已经，彻底傻掉的，剑九黄说道。
“朕，成全你。”
说完。
他，手腕，轻轻一抖。
那道，金色的，剑九，六千里，化作一道，流光。
射向了，那个，正，在疯狂咆哮的，北城门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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