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龙门要塞外的火墙，却依旧将半边天空映照得如同黄昏。
战斗的节奏，并未因夜色而有丝毫放缓。
聂云指挥下的破晓集团军，展现出了一种令所有旧时代军人匪夷所思的战争模式——轮换式饱和攻击。
地狱火师的“炎犀”在前方制造出不可逾越的死亡地带后，会冷静地后撤至安全距离进行整备。
紧接着，李俊的第三装甲师与林震天的第六师，就会像两把精密的铁钳，从两翼向前合拢，用坦克的履带与步战车的炮火，将火墙边缘的残余怪物碾成齑粉。
天空中的“白虎”炮艇与“朱雀”编队，则如同冷静的牧羊人，周期性地清理掉尸潮中新出现的高价值目标。
整个战场，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永不停歇的绞肉机。
而在绞肉机后方，龙门要塞的城墙根下，却出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
本该轮换下去休息的第十五集团军士兵，没有一个睡得着。
他们围坐在篝火旁，手里捧着那些崭新的，只需要加水就能自热的军用口粮，狼吞虎咽。
食物的香气，混杂着硝烟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一名满脸胡茬的十五军老兵，一边大口嚼着压缩牛肉，一边含糊不清地问旁边一个正在擦拭“朱雀I型”步枪的“苍鹰”战士。
“小兄弟，你们这枪……真就不用怎么保养？”
那名年轻的“苍鹰”战士，动作没有停顿，只是平静地回答。
“报告老班长，‘朱雀I型’采用的是电磁驱动，没有传统火药击发的积碳问题，只需要定期清理导轨和冷却系统。”
老兵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憋出一句。
“……高级。”
另一边，一个地狱火师的士兵，正被一群十五军的兵痞围着，他脸上满是自豪。
“看到前面那火墙没？”
“我们师长的口头禅，就没有一发凝固汽油弹解决不了的怪物，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发！”
“哈哈哈哈！”
粗豪的笑声在夜色里传出很远。
魏刚、马岩、赵山河几位师长，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身份，正和萧炎、张震围坐在一起。
魏刚一拳擂在萧炎的胸甲上，发出“梆”的一声闷响。
“好小子！你们地狱火师的打法，真他妈的对老子胃口！”
萧炎咧嘴一笑，灌了一口高能营养剂。
“那是，我们总司令说了，对付这帮畜生，就不能跟它们讲道理，得比它们更不讲道理。”
张震依旧沉默，只是在听到“总司令”三个字时，那张冷酷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
指挥部的了望台上，楚天行和楚云舒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魏刚他们那发自内心的，久违的笑容。
看着自己那些面黄肌瘦的士兵，眼中重新燃起的光。
楚天行的眼眶，有些湿润。
“这两个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老魏笑得这么开心。”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郁结都吐出去。
“是啊。”
楚云舒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那座冰山，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她看着远处那个与魏刚勾肩搭背，年轻得不像话的师长萧炎，又看了看那个沉默如山的张震。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手中的战术平板上。
屏幕上，是她刚刚从要塞残存的数据库里，调取出的，末世前整个华夏军区的将领名录。
“父亲。”
“嗯？”
楚云舒的眉头，微微蹙起，那是一种属于分析师的，面对无法解释的数据时的困惑。
“我查过了，军部备案的所有将领名单里，没有一个叫‘陆沉渊’的。”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光是他，无论是破晓集团军，还是地狱火师，甚至是那个神秘的天穹打击师，在我们的建制里，都从未存在过。”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楚天行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
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远方那片被战火照亮的，西安城的轮廓。
那座千年古都，在黑暗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云舒，咱们华夏，上下五千年，你读过的史书，比我还多。”
楚云舒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周末年，礼崩乐坏，可有齐桓公、晋文公，尊王攘夷，九合诸侯。”
“强汉末，黄巾四起，天下大乱，可有曹孟德、刘玄德，起于微末，匡扶汉室。”
“盛唐衰，安史之乱，藩镇割据，可有郭子仪，单骑退回纥，再造大唐。”
楚天行转过头，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火光下，亮得惊人。
“这些人，在他们名震天下之前，谁在乎他们是朝廷敕封的将军，还是乡野出身的豪强？”
“乱世之中，决定一个人身份的，从来不是那纸文书，而是他手中的刀，和他脚下要守护的土地！”
楚云舒的身体，微微一震。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那个在绝境中苦苦支撑，几乎被压垮脊梁的男人。
此刻，他的身上，却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而强大的气场。
“他姓甚名谁，来自何方，这都不重要。”
楚天行的声音，斩钉截铁。
“重要的是，他在杀光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
“重要的是，他让我们的士兵，能吃饱肚子，能笑着战斗！”
“重要的是，他正在把我们华夏的土地，一寸一寸地，从那些怪物的嘴里，夺回来！”
他抬起手，重重地拍在冰冷的墙垛上。
“只要他做的是为国为民的事，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别说他只是一个没有备案的司令……”
楚天行的目光，扫过城下那些欢笑的士兵，扫过那些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最终，化为一团烈火。
“就算他要我楚天行脱下这身皮，去给他当一个马前卒，只要能打赢这场仗，我楚天行，第一个上！”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这声决绝的宣告。
整个了望台，寂静无声。
楚云舒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那颗被数据、逻辑、条令填满的大脑，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宏大，更原始，也更滚烫的东西，狠狠地击中了。
是啊。
英雄，何必问出处。
她一直以来纠结的“正统性”，在这场决定种族存亡的战争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狭隘。
她缓缓地，低下了头。
再次抬起时，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困惑与警惕已经尽数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的明悟。
她重新拿起了那个战术平板。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调出了“苍鹰”旅的自动哨塔部署图。
这一次，她不再是寻找破绽。
而是在学习。
楚天行看着女儿的变化，欣慰地笑了。
他知道，他那个只相信数据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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