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中央指挥塔。
全景落地窗外，是一座正在从废墟中苏醒的钢铁森林。
曾经扭曲的街道被重新铺设得平整如新，太阳能充电桩如同沉默的卫兵，在道路两侧整齐排列。
远处的工业区，几座巨大的净化塔正向着天空，吐出肉眼可见的洁净空气，将末世独有的那股腐朽与血腥，彻底隔绝在这座新生之城的防线之外。
指挥中心内部，安静得只能听见超级计算机集群运行时的低沉嗡鸣。
一切，都显得秩序井然，充满了生机。
苏明月站在巨大的全息沙盘前，一身笔挺的军官制服，将她本就出挑的身材勾勒得更加干练。
她手中的战术平板，正投射出一道道清晰的数据流。
“报告总司令。”
“江城核心区，百分之九十的基础设施已修复完毕。”
“一号至三号工业园区，已全面恢复生产能力，其中三号园区的主力，是我们的军工生产线。”
“新编户籍人口，已突破三百万，所有适龄儿童均已安排入学。”
她的声音清脆而冷静，每一个字都代表着一个令人振奋的奇迹。
然而，在这片代表着希望与新生的数据光幕背后，全息沙盘的另一侧，却是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不断蔓延的猩红。
一名作战参谋接替了苏明月的位置，神情凝重。
“总司令，西线战报。”
“石岩师长的雷霆装甲师与凤晓师长的狮鹫空中突击师，协同李闯将军的部队，于临城外围，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共计击溃境外渗透部队七支。”
“林影师长的幽灵机动步兵师，持续在敌方侧翼进行高强度袭扰作战，成功瘫痪其三座前沿补给点。”
参谋的声音顿了顿，他伸手在沙盘上划出一道预警线，那条线上的红色光点，显得异常密集。
“但根据‘天眼’预警机与前线侦察单位的最新情报……”
“敌人的数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他们的装备序列也变得更加复杂，其中不乏一些我们从未见过的重型装甲单位。”
整个指挥大厅的温度，似乎都随着这句话，骤然下降了几分。
陆沉渊一直安静地听着，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作战服，没有任何军衔标识，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成了整个空间的绝对中心。
他看着沙盘上，那些代表着外来之敌的，如同病毒般扩散的红色光点，眼神深邃得像一片不起波澜的古井。
“境外，清剿丧尸的速度，有这么快吗？”
他轻声开口，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在场的每一个人。
没有人回答。
因为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陆沉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不是笑意，而是一种洞悉了人性丑陋后的，极致的轻蔑。
“或许，从一开始，就有人没想过要解决问题。”
“末世，是灾难，也是机遇。”
“对于那些贫瘠之地而言，我们这片富饶了五千年的土地，本身就是最大的诱惑。”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乱世已至，蛇鼠出笼。
所谓的文明与秩序，在生存与贪婪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既然他们听不懂道理，那就用炮弹，让他们学会听话。”
陆沉渊缓缓走到沙盘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代表着己方控制区的蓝色疆域。
那里，有江城，杭城，怀城，临城，莞城，榕城，还有刚刚光复的哨关。
那是他们一寸寸打下来的基业，是无数幸存者赖以生存的家园。
他原本的计划，是稳扎稳打，先巩固南方，再挥师北上，与父亲陆苍穹的华北军区遥相呼应，最后合兵一处，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污秽，彻底扫清。
可现在，时不我待。
西边那群饿狼，已经露出了它们的獠牙。
陆沉渊的脑海里，闪过父亲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如果是他，在这个时候，会怎么做？
是退守，还是……
答案，瞬间清晰。
陆沉渊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参谋与将领，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北上计划，保持不变。”
指挥部内的众人，闻言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然而，陆沉渊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心脏，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同时，传我命令。”
“所有已控制城市，即刻发布一级征兵令，扩充预备役部队。”
“原曙光第一旅，第二旅，即刻扩编为曙光第一师，曙光第二师。由高明，卫东，分别担任师长。”
“孙彦的第四旅，扩编为第四混编师。”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从杭城的位置，向着西北方向的清远市，狠狠划下了一道笔直的箭头。
“扩编完成的三个师，合兵一处，兵锋直指青远！”
“嗡——”
指挥部内，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但这，还不是结束。
陆沉渊的目光，转向了西边那片犬牙交错的战区。
“命令。”
“雷霆装甲师，狮鹫空中突击师，以及李闯将军的部队，放弃所有袭扰与牵制任务。”
“三支主力师，向佛市方向，发起总攻！”
又一道更加粗壮，更加致命的箭头，在沙盘上亮起。
一南一北，两道巨大的攻击箭头，如同一把巨型铁钳的两颚，直指西线敌军的心脏地带。
而破晓集团军现有的控制区，则被这两道箭头，拉成了一条笔直却又单薄的竖线。
整个战略态势，从之前的稳健防守，瞬间转变为一种不留后路，玉石俱焚的疯狂进攻。
“总司令！”
苏明月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与担忧。
“这样一来，我们的战线会被无限拉长！”
“我们身后，整个华东战区，还有大片的区域没有肃清，我们的后方，会变得极度空虚！”
“一旦后方出现大规模尸潮，或者有新的敌人从海上登陆，我们的补给线就会被立刻切断，这两路大军，都会变成孤军！”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最致命的风险。
在场的每一个参谋，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这已经不是冒险了。
这是在赌上整个华夏的未来，进行一场乾坤一掷。
指挥部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陆沉渊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陆沉渊没有看苏明月，他的目光，始终死死地盯着沙盘上，那些代表着外敌的红色光点，仿佛要将它们全部烧成灰烬。
“国家大义在前。”
他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我的防线之内，不容许任何外来者，踏入半步。”
他转过身，终于看向了苏明月，看向了所有为他担忧的部下。
他的眼神里，没有疯狂，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与决然。
“大不了……”
“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后方的城市，工厂，家园……”
“全部都不要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所有人脑中一片空白。
陆沉渊的声音，却变得愈发坚定。
“等到我们把西边这群饿狼的脊梁骨彻底打断之后。”
“我们，再一寸一寸地，把失去的一切，全部打回来！”
他伸出手，重重地按在佛市的坐标上，那强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全息投影都按得溃散。
“现在放他们进来，让他们在这里扎稳脚跟，建立起他们的战争基地。”
“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再想把他们赶出去，付出的代价，将是现在的十倍，百倍！”
“我宁可用一场惨烈的速胜，来换取长久的安宁。”
“也绝不给敌人任何，在这片土地上喘息的机会！”
话音落下。
整个指挥大厅，落针可闻。
苏明月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样决绝的意志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
看着他那并不算魁梧，却仿佛能撑起整片天空的背影。
心中的担忧，逐渐被一种莫名的，滚烫的信任所取代。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上位者。
在所有人都看到风险的时候，他看到的，是风险背后，那一闪即逝的胜机。
并且，有赌上一切，去抓住这个机会的，魄力与担当。
“我明白了。”
苏明月缓缓退后一步，挺直了胸膛，对着陆沉渊，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华南军区参谋部，即刻为总司令的战略决策，制定最详尽的作战计划！”
“是！”
指挥部内，所有参谋军官，齐刷刷地立正敬礼。
声如洪钟。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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