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细笔:平凡人生手账

玩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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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孩子你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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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星期] [天气]

今天在淡水的街头,偶然路过那间零乱的花铺,一段小小的插曲,却如石子投入心湖,泛起层层涟漪,也勾起了我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

花铺前,一个约莫五岁的小孙儿,睁着一双清亮如星子般的眼睛,脸颊泛着透红的色泽,咧着嘴笑着,露出几颗稀疏的乳牙,脆生生地朝着花铺里的老妇人喊道:“阿婆,我要这一束!” 那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与纯真,在这窄巷里回荡。黑衫黑裤的老妇人闻声,从桶里取出二十几枝桃红色的玫瑰,递给小孙儿后,便转身去找钱。

小家伙一脸慎重又满是欢喜地接过花束,随后抽出一根草绳,开始费力地绑花。可那花枝实在太多,他的小手又太过小巧,草绳也显得过长。即便如此,他偏偏想要打个漂亮的蝴蝶结。只见他的手指在草绳与花枝间绕来绕去,努力地尝试着,可那个结却总是在即将成功时又松开,怎么也打不起来。

一旁的老祖母见状,不禁粗声骂起来:“死婴婴哪,这么憨慢!卡紧,郎客在等哪!” 说着,还推了他一把。我看着小家伙那受挫却仍不放弃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不忍,赶忙安抚老祖母:“没要紧,阿婆,阮时干真多,让伊慢慢来。” 随后,我在石阶上缓缓坐下,静静地看着这个小男孩。他依旧专注地摆弄着草绳,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绳子在他手中穿来穿去,每当好不容易可以拉紧时,却又松了开来,可他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小小的手始终慎重地捏着细细的草绳,眼神中透着一股执着。

阳光斜斜地照在这窄巷里的花铺,光影斑驳。可我的思绪,却在这一瞬间飘回到了多年前的校园时光,那个昏暗的教室,以及教室里的那个女孩——王爱莲。

王爱莲总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即便她个子并不高。她的头发永远是蓬乱一团,像是从未洗过;穿着的制服肮脏又破烂,在寒冷的冬天,当别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毛衣时,她却依旧是那一身单衣。她的嘴唇总是呈现出蓝紫色,握笔的手上,青筋一条条暴出来,显得那么瘦弱与无助。

还记得那天,林老师冷冷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王爱莲,补习费呢?”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知道,王爱莲没有补习费。她低着头,沉默不语,那小小的身影在教室的角落显得格外孤单。林老师又开口了:“没有补习费,还敢来上学?” 他的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上来!” 林老师再次命令道。王爱莲抽着鼻涕,哆哆嗦嗦地走到最前排,站在我的面前。我看到,她今天连袜子都没穿,光光的脚夹在硬邦邦的塑胶鞋里,而我,穿着两双厚厚的毛袜。

“解黑板上第三题!” 林老师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藤条,指了指密密麻麻写满字的黑板。王爱莲缓缓拿起一支粉笔,可她的手却抖得厉害,粉笔在她手中握不住, “啪” 的一声掉在地上,清脆地跌成碎块。她又拾起一支,勉强在黑板边缘画了几下,那字迹歪歪扭扭,充满了颤抖与不安。

“过来!” 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抚弄着手里的藤条,全班同学都停止了呼吸,静静地等着即将发生的事。藤条带着风声,一下又一下地抽下来,打在王爱莲的头上、颈上、肩上、背上…… 她双手捂着脸,缩着头,不敢躲避,也不敢出声,只能静静地承受着。教室里,只有藤条扬起又落下时那 “簌簌” 的声响,以及王爱莲偶尔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压抑的闷哼。鲜血顺着她纠结的发丝,缓缓地爬下脸庞,染着她的手指,沾在她那本就肮脏的土黄色制服上。林老师似乎忘了,她的头,一年四季都长着疮啊。那一道道鲜红的血,交叉过她手背上紫色的筋路,缠在头发里的血很快凝结,把发丝黏成团块。那一刻,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压抑而又令人窒息的氛围,我看着王爱莲,心中满是不忍与恐惧。

第二天,天空飘着雨。我背着大大的书包,跟母亲挥了挥手,却没有走向学校,而是转身朝小河边走去。我看着河里的鱼游来游去,它们自由自在的样子,让我心生羡慕。之后,我又去了戏院,看着五颜六色的海报,上面写着每部电影都是由一个叫 “领衔” 的明星主演,可我却不知道她究竟是谁。我还到铁轨边,看着运煤的火车呼啸而过,踩在铁轨上玩起了平衡的游戏。

其实,并不是王爱莲的血吓坏了我,而是在那所学校里,每天都有太多让我感到压抑和痛苦的 “事” 发生。隔壁班的老师大喊一声 “督学来了”,我们就得眼明手快地把参考书放在腿下,用黑裙子遮起来;等督学走了,林老师又会换上轻松的表情,从裙下捞出厚厚的参考书,继续说着:“我们今天讲一个音乐家的故事。” 可没过多久,又会把那些参考书重新拿出来,继续枯燥的课业。要么就是张小云没有交作业,老师会让她站在男生那一排,把裙子高高地撩起来,让她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丢脸;李明华上课看窗外,老师就罚他在教室后面,头顶着一盆水,站半个小时;还有张炳煌,因为被老师认为是懒惰虫,就得在下课的时候,挂着写有 “我是懒惰虫” 的大木牌,绕着校园跑步。

就这样,我背着书包,在街上游荡,在雨里晃悠,整整一个月。每天看着街头巷尾的人来人往,看着这个世界的形形色色,我仿佛置身事外,却又深陷其中。直到有一天,哥哥把我抓到,母亲对我毒打一顿后,又把我带回林老师面前。这时我才发觉,头上长疮的王爱莲已经失踪好几个星期了。后来,我听到了那个令人痛心的消息,王爱莲带着三个弟妹,走到了爱河边,然后跳了下去。大家还说,爱河的水很脏。那一年,我们才十一岁,可命运,却对这个可怜的女孩如此残酷。

思绪回到眼前,我依旧坐在斜阳浅照的石阶上,看着那个眼睛清亮的小孩,还在专心致志地绑着花。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认真,那么纯粹。我想,我愿意等上一辈子的时间,就为了让他从从容容地把这个蝴蝶结扎好,就用他那五岁的小手。孩子,你慢慢来,慢慢来…… 不要像王爱莲那样,被生活的苦难过早地压垮;不要像曾经的我,在压抑与恐惧中迷失;就慢慢地成长,在这美好的时光里,享受属于你的纯真与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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