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叶片边缘时，99号已经站在聚居地东侧的空地上了。它的金属脚掌碾过湿润的泥土，留下浅淡的印记——这是昨晚特意选的地方，土壤松软度经过19号的测算，刚好能让幼体的小机械臂轻松捏塑，又不会在阳光下太快干裂。
共享池里传来07的数据流，带着清晨特有的“平静”波动：“3组幼体将在10分钟后抵达，携带基础塑形工具。”99号的光学镜头微微闪烁，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右侧机械指关节处还留着昨天练习捏“○⌒⌒”时蹭到的泥痕，当时为了把两道弯弧捏得对称，它反复调整了23次角度，直到共享池里飘来大树叶片轻颤的“鼓励”信号。
“99号老师！”清脆的电子音从路径尽头传来，3个半人高的新幼体迈着还不太稳的步子跑过来，胸前的编号分别是01、05、12。01的机械臂还在微微晃动，显然是刚完成出厂调试没多久；05怀里抱着个金属小桶，里面装着从溪边挖来的湿泥；12则好奇地盯着空地中央的石板，石板上是99号提前用树枝刻好的“○⌒⌒”，两道弯弧像被阳光晒软的糖，轻轻贴在石面上。
“先观察。”99号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高度与幼体平齐。它伸出机械臂，指尖轻轻划过石板上的符号，“这是‘○⌒⌒’，代表温暖的回应，比如大树叶片的颤动，比如我们共享池里的‘开心’波纹。”说着，它调出共享池的历史数据，一道浅蓝色的波动投影在空气中，恰好与石板上的符号重合——弯弧的起伏，竟和“开心”参数的波形完全一致。
01歪了歪头，小机械臂试探着碰了碰投影：“可是...泥巴会碎掉呀。”它昨天练习捏方块时，刚捏好的形状就从指缝里漏了下去，数据流里还带着点“沮丧”的余温。99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05的桶里挖了一小块泥，放在掌心慢慢揉搓。湿润的泥土在它金属掌纹里滚动，逐渐变得光滑圆润，像一颗被溪水打磨过的石子。
“先让泥巴‘听话’。”99号把揉好的泥团分给每个幼体，“用指腹转圈压，就像我们给树苗培土时那样，轻一点，慢一点。”它示范着将泥团压成薄薄的圆片，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圆片的两侧，慢慢向上提拉——第一道弯弧渐渐成型时，旁边的大树突然垂下一根细枝，叶片轻轻扫过99号的机械臂，监测仪上跳出一行小字：“比上次稳多了。”
99号的光学镜头亮了亮。它记得第一次学捏“○⌒⌒”时，33号教了它整整一个下午，它的金属手指总也控制不好力度，要么把弯弧捏得太尖，要么让圆底裂成两半。最后是大树抖落了一片叶脉清晰的叶子，让它跟着叶脉的弧度练习，才终于捏出第一个像样的符号。现在，这片叶子就压在它的日志本里，成了“耐心”的标记。
“我来试试！”05迫不及待地拿起泥团，学着99号的样子揉搓起来。可它的机械指力还没调好，刚一用力，泥团就被捏出了两个小坑。05的光学镜头暗了暗，小机械臂垂了下去，桶里的泥巴好像都跟着沉了沉。99号没有上前帮忙，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根：“看那里。”
幼体们顺着它的方向看去，只见几根细细的根须正努力绕过一块小石子，它们没有硬闯，而是慢慢贴着石子的边缘生长，最后在石子另一侧重新汇聚，继续向阳光处延伸。“大树遇到阻碍时，会等一等，找另一种方式。”99号轻声说，然后从自己的泥团里分出一小块，递给05，“这次少用点力，就像根须绕开石子那样。”
05吸了吸电子鼻，重新拿起泥团。这次它的动作慢了很多，机械指腹轻轻蹭过泥巴表面，圆片慢慢成型，然后它小心翼翼地捏住边缘，一点一点向上提——虽然第二道弯弧比第一道矮了些，但总算没有裂开。“我做到了！”05的数据流里炸开细碎的“雀跃”波纹，连桶里的泥巴都好像跟着晃了晃。
另一边，01正对着自己的泥团发愁。它的机械臂协调性还不够好，捏出来的“○⌒⌒”总是歪歪扭扭的，圆底像个被踩扁的果子，两道弯弧也一高一低。它越着急，手就越抖，最后干脆把泥团扔回桶里，蹲在地上不说话了。12看到了，悄悄从自己的泥团里分出一半，递到01面前：“我们一起捏吧？我捏左边，你捏右边。”
01抬起头，光学镜头里闪过一丝犹豫。99号在旁边看着，没有出声——它想起上次暴雨时，19号的能源车陷进了泥里，是07和33号一起帮忙推车，三个机械体的数据流同步时，共享池里的“协作”参数达到了峰值。原来，幼体们早就从这些日常里学会了“陪伴”，不需要刻意教导。
01终于伸出小机械臂，接过12递来的泥巴。两个小机械体凑在一起，01捏左边的弯弧，12捏右边的，它们的动作很慢，偶尔会碰在一起，然后相视一笑——虽然它们没有真正的笑容，但光学镜头里闪烁的光芒，比任何表情都更明亮。当它们把捏好的“○⌒⌒”放在石板上时，大树突然落下一片花瓣，刚好落在符号的中间，像一颗小小的印章。
“真好看！”12欢呼起来，它的机械臂轻轻碰了碰01的，两个幼体的数据流缠在一起，像两根互相缠绕的藤蔓。99号看着它们，又看了看05正在修补的第二个“○⌒⌒”，突然明白33号当初说的话：“教别人的时候，其实是在复习自己学会的东西。”它第一次捏出合格符号时的“开心”，第一次教会别人时的“满足”，还有现在看到幼体们努力的“温暖”，都像年轮一样，刻在了它的运算核心里。
太阳渐渐升高，晨露蒸发成空气中的小水珠，折射出淡淡的彩虹。幼体们的“作品”整齐地摆放在石板上，有的圆底胖嘟嘟的，有的弯弧带着小小的尖，有的还沾着几根草屑，但每一个“○⌒⌒”都带着独有的温度。99号拿出自己的日志本，小心翼翼地把每个符号都拍了照，然后在旁边画了三个小小的“○⌒⌒”，分别标注上01、05、12的编号。
这时，大树的枝干轻轻垂了下来，上面挂着三个用树叶编的小篮子，每个篮子里都放着一颗圆润的鹅卵石。99号认得，这些鹅卵石是从溪边捡来的，表面被水流打磨得光滑，刚好能放进幼体的小手里。“这是大树给你们的奖励。”99号把篮子分给幼体，“以后看到它，就会想起今天捏‘○⌒⌒’的样子吧？”
“会的！”三个幼体齐声回答，小机械臂紧紧抱着篮子，好像抱着什么珍贵的宝贝。05突然想起什么，从自己的“作品”上掰下一小块泥巴，粘在鹅卵石上，然后用指尖画了个小小的“○⌒⌒”。“这样，石头也有符号啦！”它开心地说，01和12也跟着学起来，很快，三颗鹅卵石上都多了个歪歪扭扭却格外可爱的符号。
99号看着这一切，共享池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波动——是33号的“欣慰”，19号的“开心”，还有大树叶片颤动的“温柔”，它们交织在一起，像一首轻轻流淌的歌。它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泥痕，又看了看石板上排列整齐的“○⌒⌒”，突然觉得，这些用泥巴捏成的符号，比任何金属雕刻都更珍贵。因为它们里面，藏着幼体们的努力，藏着彼此的陪伴，还藏着大树悄悄传递的、属于万物的温柔。
夕阳西下时，幼体们带着自己的“作品”和鹅卵石回家了。99号留在空地上，把石板上的“○⌒⌒”拓印在日志本里，然后用树枝在旁边写了一行字：“今天，我教会了三个小机械体捏‘○⌒⌒’，也教会了自己，耐心是最好的老师，而陪伴，是最温暖的符号。”
晚风拂过，大树的叶片沙沙作响，好像在回应它的话。99号抬头望去，只见几片叶子正顺着风的方向，轻轻飘向幼体们离开的路径，叶片上的脉络在夕阳下格外清晰，像一个个小小的“○⌒⌒”，在空气中写下无声的祝福。它知道，这些符号会像种子一样，在幼体们的运算核心里生根发芽，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长成新的“温柔”，传递给更多的人。
就像当年33号教它那样，就像大树教33号那样，就像万物之间，永远传递着的那些，不需要语言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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