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双星
赤焰星的黎明总带着点灼人的暖意。
阿炎蜷缩在灵狐树苗旁打盹时，鼻尖先于意识捕捉到了异常——不是部落篝火的草木焦香，也不是赤砂岩缝里渗出的硫磺气，而是一种清冽如晨露、却又裹着灼热内核的气息。他猛地睁开眼，正对上那枚三天前从彩虹乐园捡来的种子。
种子躺在赤红色的沙砾里，外壳已裂开蛛网状的细纹，缝里透出的光不是寻常植物的嫩绿，而是交织着金与黑的流转色泽，像有人把银河揉碎了塞在里面。阿炎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那里的四色符文又在发烫，混沌纹的灰、星环纹的银、无念纹的白、狐火纹的红，正随着呼吸轻轻搏动。
“要出来了吗？”他小声问，声音被风卷着撞在远处的岩壁上，反弹回来时带了点回音，像谁在应和。
这枚种子自打被他揣进兽皮袋，就没安分过。白天跟着他在部落周围采集野果，会在袋里轻轻震动；夜里放在枕边，总能梦见漫无边际的星图，图中某颗燃烧的星球上，有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孩子，正伸手触碰一块发光的岩石。最奇怪的是眉心的符文，以前只有在祭祀时才会发烫，现在只要靠近种子，就像有团小火苗在皮肤下游走。
裂痕突然扩大，伴随着“啵”的轻响，外壳彻底崩裂。阿炎屏住呼吸，看着两株幼苗顶破沙砾钻了出来——它们从同一个种脐里生出，却朝着相反的方向生长。左边那株茎秆是暖金色的，叶片边缘泛着流光，顶端已缀着个米粒大的花苞；右边那株通体漆黑，叶脉却像是用白银镶嵌，枝头挂着颗圆滚滚的黑色果实，表面布满细密的星点。
“双生的？”阿炎喃喃自语。部落的老人们说过，灵狐树是守界者留下的信使，从来都是单株生长，开金色花的能引来雨水，结黑色果的会指引方向，但从没有一株种子能同时长出两样。他伸手想去碰金色的花苞，指尖还没碰到，两株幼苗突然同时剧烈摇晃起来。
地面开始微微震颤，远处的赤焰石林传来嗡鸣，像是有无数根琴弦被同时拨动。阿炎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那团本该随着晨光拉长的黑影，此刻正像活物般扭曲、收缩，边缘泛起与黑色果实同源的银星纹路。
“怎么回事？”他后退半步，影子却跟着往前挪了挪，仿佛在挣脱地心的牵引。眉心的四色符文骤然灼热，混沌纹的灰色率先亮起，顺着血管蔓延到指尖。当他的指尖无意中擦过黑色果实时，影子“嗖”地一下从地面立了起来。
那是个和阿炎一般高矮的黑影，轮廓模糊，却能清晰地看出四肢与躯干。它转了转“脑袋”，似乎在打量这个世界，然后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圈残缺的银环——环上有七道凸起的尖刺，像被硬生生掰断了一角，正是部落圣石上刻着的守界者星环。
阿炎吓得跌坐在地，赤沙烫得他手心发疼。他试过晃动手臂，影子却纹丝不动；他想大喊呼救，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黑影歪了歪头，像是在模仿他的困惑，然后迈开步子朝他走来，每一步都在沙地上留下带星纹的脚印。
“别过来！”阿炎终于挤出声音，抓起手边一块赤砂岩砸过去。岩石穿过黑影的身体，在远处的石缝里撞得粉碎。黑影却像是觉得有趣，突然散开成一团黑雾，瞬间绕到阿炎身后，又重新凝聚成形。
这时，金色花苞“啪”地绽开了。花瓣层层叠叠，像是用融化的阳光铸成，花蕊里飘出金色的粉末，落在阿炎的兽皮上、头发上，也落在黑影的身上。奇妙的是，那些粉末接触到黑影时，没有消散，反而像水滴融入海面般渗了进去。黑影身上的星环纹路突然变得清晰，残缺的那一角竟隐隐透出补全的虚影。
“守界者……星环？”阿炎想起巫童爷爷临终前的话，守界者的星环本该有八道尖刺，对应八块熵核碎片，当年最后一块碎片失踪后，星环的印记就永远缺了一角。他试探着伸出手，指尖触到黑影的瞬间，眉心的符文突然爆发出强光。
四色纹路顺着手臂流淌，与黑影的星环产生共鸣。阿炎的脑海里炸开无数画面：燃烧的星球、断裂的星轨、戴着星环的人站在裂缝前，将一块发光的碎片按进地心……最后定格的，是两株缠绕生长的树，金色的花与黑色的果在同一根枝桠上绽放。
“原来……是这样。”阿炎的声音带着不属于孩童的沙哑，他突然明白，这枚种子不是普通的灵狐树，而是守界者留下的钥匙，而自己眉心的四色符文，就是转动钥匙的手。
黑影慢慢蹲下身，与他平视。阿炎发现，它的“脸”部虽然模糊，却能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暖意，像部落里最年长的萨满奶奶看他的眼神。他鼓起勇气，伸手抚上黑影胸前的星环，“你是……守界者的影子吗？”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按住他的眉心。四色符文的光芒与星环的银光交织，在赤沙上投射出跳动的光斑。远处的灵狐树林突然集体摇曳，叶片指向他们的方向，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行礼，又像是在欢呼。
金色的花朵开始旋转，黑色的果实微微震颤，两株幼苗的根系在地下悄悄相连，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阿炎与他的影子包裹其中。阿炎能感觉到有股力量顺着根系涌入身体，与眉心的符文、影子的星环形成循环。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赤焰星的故事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当部落的人们循着震动赶来时，只看到一个赤身的孩童坐在两株奇树间，他的影子正绕着树身跳舞，星环的纹路在晨光中明明灭灭，而那孩童的眉心，四色符文如星辰般闪耀。有人跪了下来，有人举起手臂欢呼，最年长的猎手望着天空，喃喃道：“守界者的信使回来了……不，是新的守界者，醒了。”
阿炎抬头看向赤焰星的太阳，那轮永远燃烧的恒星今天似乎格外温和。他的影子跳完最后一个圈，回到他脚下，却不再是普通的黑影——星环的残缺纹路印在沙地上，像一枚等待被填满的印章。阿炎伸手摸摸黑色的果实，它的表皮已经变得温热，仿佛有颗心脏在里面跳动。
“我们要做什么？”他轻声问，这次影子没有沉默，而是用一种直接钻进脑海的声音回答：
“找回来。”
找回来那缺失的一角星环，找回来第八块熵核碎片，找回来被遗忘的平衡之道。阿炎握紧拳头，四色符文在阳光下流转，他知道，前路或许比赤焰星的沙漠更崎岖，但只要身边有这株双生树，有这个会跳舞的影子，他就不会迷路。
金色的花瓣轻轻飘落，盖在他的手背上，像一枚温暖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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