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部的解剖室里，无影灯的光线像一块冰冷的钢板，死死压在金属解剖台上。那具被称为“刺猬女孩”的尸体静静躺着，即使已经被抬离了那间阴森的破屋，浑身密布的铁签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厚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王奕和韩家乐站在解剖台两侧，深蓝色的防护服拉链拉到顶端，只露出一双眼睛。王奕的眼神沉静如深潭，扫过尸体上密密麻麻的铁签，指尖在记录本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梳理某种无形的线索。韩家乐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了按口罩，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不适——即使经历过“食脑案”的洗礼，眼前这具尸体的惨烈程度，依旧让她胃里发紧。
“准备好了吗？”王奕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家乐，这次解剖由你来主导，注意记录每一处创口的细节。”她转向站在一旁的林舒晴，“林警官，麻烦你协助记录，尤其是铁签的数量、刺入角度和深度，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韩家乐攥紧了手里的镊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闷：“我知道了。”
林舒晴也定了定神，翻开记录板，拿起笔：“放心吧，保证记清楚。”
解剖的第一步，是取下尸体上所有的铁签。这无疑是最磨人的环节——一千根铁签，每一根都需要精准记录位置、长度和刺入深度，稍有不慎就可能破坏创口周围的组织，丢失关键信息。韩家乐的动作很慢，却异常稳定，镊子夹着铁签根部时，指尖几乎没有颤抖。
她先从四肢开始，镊子轻轻钳住一根扎在少女小臂上的铁签，左右试探着旋转，直到确认不会带出过多皮肉，才缓缓拔出。铁签脱离身体的瞬间，一丝暗红色的血渍顺着创口渗出，在苍白的皮肤上洇开一小片。
“左臂中段，铁签长度11厘米，刺入深度6.5厘米，创口边缘有轻微撕裂伤，推测刺入时带有旋转力度。”韩家乐的声音冷静得不像她自己，每报出一个数据，林舒晴的笔尖就在纸上飞快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
一根，两根，三根……铁签被一根根放入贴好标签的证物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阳光透过解剖室的高窗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也照亮了韩家乐额角渗出的汗珠。王奕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的动作，偶尔在记录本上添上几笔，那是对创口形态的补充判断。
当取下第一百根铁签时，韩家乐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防护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林舒晴递过一瓶水：“歇口气吧，还有很多呢。”
韩家乐摇摇头，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没事，趁着状态好，尽快弄完。”
她转向少女的躯干，那里的铁签分布最密，有些甚至几近重叠。最靠近心脏位置的一根铁签让她动作顿了顿——那根铁签长15厘米，尖端已经微微弯曲，显然是刺中骨骼后被强行顶入的。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镊子小心翼翼地探向铁签根部，感受着它与周围组织的粘连程度。
“前胸第三肋骨处，铁签长度15厘米，刺入深度10厘米，尖端弯曲，创口边缘有骨质碎屑残留，推测刺入时受力巨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解剖室里只有报数声、笔尖划过纸张声和铁签落入证物盒的轻响。当最后一根扎在少女脚踝处的铁签被取下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发暗。林舒晴看着记录板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整整一千根，一根不少。”
韩家乐放下镊子，抬手抹了把汗，指尖不小心蹭到口罩，露出的嘴角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王奕走上前，仔细检查了一遍取下铁签后的创口，这些创口大小不一，分布杂乱，却没有一根伤及要害器官——心脏、肝脏、肾脏都完好无损，仿佛凶手刻意避开了致命部位，就是要让她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不错，乐乐。”王奕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赞许，“创口处理得很细致，没有造成二次损伤，对刺入力度和角度的判断也很精准，比上次进步多了。”
被王奕夸奖，韩家乐的耳根微微发烫，心里涌起一股踏实的暖意。她拿起解剖刀，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寒光：“那我开始解剖了。”
“开始吧。”王奕退后一步，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
解剖刀落下时，韩家乐的手稳得惊人。刀刃沿着胸腹中线划开，皮肤和肌肉被逐层翻开，露出下面的内脏器官。她按照标准流程依次检查——心脏大小正常，心外膜没有出血点；双肺呈暗红色，边缘有少量点状出血，是窒息死亡的典型症状；肝脏表面光滑，未见破裂或硬化迹象……
当她的手指探向腹腔，触摸到子宫位置时，动作突然停住了。指尖传来的触感很特别，不是柔软的内脏，而是一种带着弹性的、坚硬的轮廓。她抬起头，对上王奕的目光，眼神里有惊讶，也有一丝确认。
王奕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韩家乐深吸一口气，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子宫表面的脂肪和筋膜。当子宫被完整暴露出来时，连一直强装镇定的林舒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小小的、呈梨形的器官里，明显能看到一个蜷缩的轮廓，甚至能分辨出细小的四肢和圆钝的头部。
韩家乐用解剖刀轻轻划开子宫壁，一个只有拳头大小、已经初具人形的胎儿完整地显露出来。它安静地蜷缩着，手指紧紧握成拳头，仿佛还在母体里沉睡，只是再也不会有胎动了。
“太过分了……”林舒晴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笔尖在记录板上悬着，半天写不出一个字，“她才十八岁啊，连孩子都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
王奕的脸色也沉得像要滴出水来，她看着那个小小的胎儿，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惜：“果然没错，死者怀孕八周左右，胎儿发育正常，颅骨已经钙化，说明母体一直在精心养护。”她转向韩家乐，“检查一下胎盘和脐带，看看有没有异常。”
“是。”韩家乐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强压下心头的酸涩，仔细检查，“胎盘完整，脐带长度正常，没有断裂或扭转迹象，排除胎儿自身发育问题导致的死亡。”
她的手移向死者的胃部，用镊子取出一点半消化的食物残渣，放在载玻片上：“老师，胃容物里有异常。”她将载玻片放在显微镜下，调整焦距，片刻后抬起头，眼神凝重，“是药物残渣，看起来……像是安胎药的成分。”
“安胎药？”王奕立刻凑过去，在显微镜下观察了片刻，肯定地点头，“没错，是黄体酮类药物，常用于预防先兆流产。这说明死者知道自己怀孕，并且在积极保胎。”
她顿了顿，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个十八岁的高中女生，怀孕后没有选择隐瞒或流产，反而主动服用安胎药，这背后一定有隐情。她的家人知道吗？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些可能都是破案的关键。”
“我再检查一下其他器官。”韩家乐拿起解剖刀，继续深入，“脾脏大小正常，胰腺未见出血……等等，肾脏皮质有少量点状出血，这在窒息死亡案例中不常见。”
她用剪刀小心地剪开肾脏，仔细观察切面：“皮质和髓质交界处有淤血，像是……中毒的迹象？”
王奕立刻上前，接过剪刀仔细探查，又取了一点肾脏组织样本：“送去化验科，检测是否有药物或毒物残留。”她看向韩家乐，眼神锐利，“继续检查呼吸道和消化道，我怀疑她死前可能接触过其他东西。”
解剖室里的空气再次变得凝重。原本以为只是一起单纯的虐杀案，却随着胎儿的发现和安胎药的出现，渐渐显露出复杂的轮廓。那个被扎满铁签的少女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故事？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又为何会跟着母亲一同坠入地狱？
韩家乐握紧了解剖刀，眼神变得更加坚定。无论真相多么残酷，她都要一层层剖开迷雾，让死者和那个小小的生命，得到应有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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