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诡异画面，
面对着事情往着一个难以理解的方向急转直下，
叶向南竟然，没有感觉到有太多的意外。
海尔曼从那坨陷入融解泥潭的怪物躯体中，走了出来。
一丝不挂。
一个纯粹的、自由的，脱离了社会属性的海尔曼。
只不过，恐怕很难说是自然的，因为这个海尔曼的身上，没有生殖器官。
此时的海尔曼既没有理会，也没有看一眼那不远处，仅剩残躯的叶向南。
不待叶向南从愕然中回神，他只是，一步一步，安静地，走向那安放在底边的特殊冷冻仓。
直到站在那特殊冷冻仓的边缘时，才终于扭头看了一眼叶向南，又看见了滚落在不远处安柏的头。
“哼，这女人，果然是...”
海尔曼冷哼一声，没再理会那个头颅。
“叶向南保安官，其实你没必要花这么大力气，去保护一样不值得你保护的东西。”
这时候，叶向南才看清海尔曼的眼中，他的瞳孔，微微闪烁着一种银灰色的辉光。
一种怪异，却夺目的光芒。
那不是海尔曼原有的瞳孔色。
“......”叶向南喘着气，他还没法消化掉眼前的现实。
海尔曼居然没有被怪物吸收，反而更像是他从中获得某种东西。
某种，与人类形成了分界线的东西。
“你知道这里到底做的是什么实验吗？”
可他还来不及思考，海尔曼还在有条不紊地说话，保持着自我与一贯的理性。
“我说过了...”叶向南盯着海尔曼，他用手擦了擦嘴上的血。
“噢，那个女人居然没有告诉你吗？没关系。那我告诉你，Atom，你的信仰对象。它们用这里的居民，用他们的人脑，替代了计算机，进行算力的补充，去构造了一个自以为可以，并能禁锢所有人类的虚拟世界。”
海尔曼不在意叶向南的举动，他转过身子，看着四周，仰望着这个深邃的穹顶。
“由人脑进行创作化的构造，让计算机进行数据化搭建，真是个大胆的构思。不然你以为，这里有这么庞大的算力可以支撑得起，容纳几千人的极乐园吗？
不是的。他们并没有沉浸在别的极乐世界，他们都只是成为了运算机器的一部分，为了这个男人能融入的那个世界。”
海尔曼指了指那个躺在冷冻仓里的男人。
叶向南愣在了原地。海尔曼说的话，毫无疑问地震撼了他的内心。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等于，从一开始，从他们以为自己在冷冻仓内满心期待能等来疫苗研发成功并返回家园的时候，这几千人就等于宣判了死刑。
他们只是沦为了一台肉身的计算机，而灵魂，在20年前的那一天，就已经消亡了。
结果到了最后，安柏也还是骗了他。
这让叶向南没法反驳。
“哈哈哈哈，为了这个脑部损伤的植物人，简直，他简直就是为了这个实验而存在的。太完美了！”
海尔曼大笑着，他同样也为这个疯狂的实验而迷醉。
叶向南皱了皱眉，大概明白了海尔曼的意思。一个三四岁尚未发育的，而且有大脑损伤的男孩，对于Atom要进行的感官剥离实验来说，这样可以大大降低身体与虚拟信号的排斥度，确实很有可能是无比适合的人选。
一声叹息。
是海尔曼发出的。
“这样的技术，不应该落在AI的手上，人类的命运，也不应该落在AI的手上。只有完美的基因，与对阶级的攀爬，才能让人，才能让社会，永葆昂扬。”
海尔曼紧握住拳头，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对力量的支配感。
这一刻，叶向南终于明白了海尔曼为什么在阅读完阿列克谢留下的资料后，会万分兴奋。
如果这样的技术落在海尔曼的手中，他可以想象，这将会是一个比这里更大的悲剧。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可以消灭这样的东西。
把人，当作算力的耗材来使用。
这是何等的罪恶。
这或许不是Atom研发的初衷，但是，却的确引导了这样的结果。
可他不可能再作任何的改变，他的身体，他的忠诚，都很难支持他完成这样的壮举。
他虽然不知道海尔曼得到了这样的东西，具体会怎么用。
但他猜的也是八九不离十。
海尔曼要通过这些真菌，假借上帝之名，重塑世界的秩序，建立一个完美基因引领下的国度。而在秩序建立后，如何有效运用并消除剩余的角色，是这里的实验给了他答案。
海尔曼的目光从穹顶处放下，他不急于得到这些东西，他要享受一下，这份难得的，没有噪声的胜利。
他没有说话。
叶向南也没有说话。
良久的沉默后，叶向南终于缓了过来。
“你想说的，都说完了吗？”一口血，不屑地啐在了地上。
叶向南的余光已经找到那把落在身后的手枪，他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应对等下可能发生的，最后一次的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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