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厅六楼会议厅内，评审答辩环节刚刚开始，场内光线泛白，气氛却比上午的明标更为凝重。
评委席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财政专家翻着春雷的投标书，忽然开口：“b-09春雷电子，请说明你方报价为何远低于平均区间，是否存在评估错误或虚报风险？”
话音刚落，右侧一名本地财团代表便冷笑着接话：“不到七千万？这地段的土地转让净值都不止这个数。你们是算错了，还是压根不打算干实事？”
会场里一时间陷入尴尬静默，十几道目光齐刷刷投向b-09号桌位。
主持人抬头看了看时间，点头示意：“b-09可自行说明。”
李向东缓缓起身，扫了一眼台下众人，神情沉稳：“我们春雷电子不是来炒地皮的，也不靠资产转手挣钱。”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我们是来把这批设备重新点火的。”
评委之间交头接耳，有人皱眉，有人抬眼，仿佛在重新打量他。
“你们报这么低，不怕设备残损后亏本？”刚才那名财团代表仍不依不饶。
李看向他，语气淡然：“别人看见的是一堆折旧品，我们看见的，是能重新跑起来的模具线、测试台、壳体转接架——它们的价值，不在账面，而在用法。”
话音落下，现场空气像被悄然拨紧了一根弦。
李向东没多言，走上会议厅前方的白板区域，手指一抹袖口，拾起一支蓝色白板笔，沉声说道：“我简单画个图，各位评审应该比我更懂这玩意儿。”
刷刷几笔，一条弯曲下滑的“折旧曲线”浮现在板上。
“这是八厂92年购入的第一批Smt贴片机，从投用到现在，整整用了七年半。设备原值平均四十万，如今账面残值不到五万。”
他转头看了眼评委席，“传统评估法只看到这五万，看到的是‘不值钱’。但我们看得不是它过去做了什么，而是它还能做什么。”
他在图上划出一个时间点，标注“2000年当前”。“这一段，是其他人看不到的余热段。”
话音未落，林青青已默契地从文件袋中抽出一叠印着“286点阵”纸边的清单，走上前递给主持人。
“这是我们按零部件功能重新归类的设备清单。”李补充，“我们有自家模壳线，要的不是整机新设备，而是改造空间。”
他指向白板另一侧：“譬如这台贴片主机，账面值4.8万，二手价不过五万，但我们只要它的主控架和进料仓，自己做定制替换，花不到8000。”
会场轻轻一阵骚动。
李回头，神情冷静却笃定：“所以不是资产便宜，是我们知道它怎么再用一轮。制造业靠的是效率与经验，而不是炒作。”
评委席有人不由自主点头，另一名年长技术顾问低声嘀咕了一句：“这小子真是懂行的。”
就在李向东放下白板笔的那一刻，林青青已稳稳起身，从棕色文件袋中抽出一叠泛着热度的点阵打印纸，步履沉稳地走向评审席。
“这是我们根据原八厂设备采购年限、电耗功率、折旧比例重新核定的估值单。”她将纸张一一分发，语速不急，却条理清晰，“打印用的是老286点阵机，格式对接财政厅老版本模板——方便各位查阅比对。”
她翻到其中一页，手指点在一栏：“这五台贴片设备，表面报废，但我们实测主机控制部分稳定，只需更换pLc模块、升级程序，就能以原产能60%以上恢复使用。”
评委席上一名中年工程顾问皱着眉仔细扫了一眼数据，又转身对旁边低声道：“这份清单比财团那几页ppt扎实多了。”
有人轻咳一声：“比起做投行，他们是真准备投产。”
林青青退后一步，将发言权还给李。李向东淡然一笑：“我们不靠重装厂房，也不打算招摇过市——我们只做一件事：把你们以为没用的东西，重新变成能挣钱的机器。”
那一刻，会场气氛悄然变化。春雷，原本不起眼的b-09号位，突然在众多纸面巨头之间亮出了一道异样的光。
评委席间，一名穿深灰西装的本地财团代表捧着春雷的估值清单，翻阅许久，脸色由轻蔑转为沉默。他低头不语，只悄悄在资料边角做了个记号。
另一位略显不甘的代表试图开口：“可这些设备再利用，是否真的符合现行环保能耗标准？”
话音未落，一位坐在末席、头发半白的环保系统评委已开口打断：“李先生的数据里，连每台设备升级后电耗转化率、废热排量都列得清清楚楚——比你们的简报清晰太多。合不合规，不看旧不旧，看算不算明白。”
全场一静。
一位年轻评委轻声对身旁同僚说道：“说实话，这堆资料是我目前唯一一份真觉得能落地投产的标书。”
主持人翻动评分卡，提笔在“春雷电子 · b-09”一栏旁打了一个红框勾注：“建议进入下一轮详评”。
这一刻，原本边缘化的春雷，不靠人脉、不靠声量，靠着一份扎实的数据和真干的逻辑，第一次真正站到了评审桌的正中心。
他们用账面上最冷的折旧数字，击退了最热的质疑声。
会后走廊里，评委与代表们三三两两交谈散去。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边走边低声嘀咕：“这小伙子，有点像当年我们厂里的老技术派——不说空话，脑子里有机器。”
林青青听见，偏头对李说：“你像不像，还得看你值不值。”
李向东没接话，只是望着手里的文件袋，眼神沉定。他缓缓开口：“我们不靠造梦，也不靠资本。我们靠折旧表、能耗表和一支笔，就能打下一整座厂房。”
他把文件夹抱在胸前，一步步走下台阶，脚步不快，却坚定有力。落日的光从大厦玻璃幕墙上反射下来，照亮那份“成本估算总表”的扉页，上头签着两行名字：
春雷电子评估人 · 李向东 \/ 林青青
这一页纸，不是拍卖场上的筹码，而是一家民营制造企业真正的底气。
他们不靠喧哗，也无需神话。
他们只相信一点——制造者的底气，来自车间，而非拍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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