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殿的“光阴回廊”深处，青铜齿轮咬合的轰鸣声震得人耳膜发疼。陆昭明左眼的银瞳死死盯住悬浮在三人中央的那块巴掌大的光阴镜碎片，镜面如同沸腾的银汞，疯狂扭曲着映出无数重叠的影子——三百年前的玄渊阁丹房烈焰冲天，十七年前的寒江冰面血染残阳，更有无数张慕青璇的脸，或悲泣、或漠然，在破碎的流光里明灭。
“停手！燕长歌！”陆昭明低吼，右手五指成爪，裹着星光的玄冰寒气猛地抓向那枚躁动的碎片。寒气触及镜面的刹那，竟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碎片边缘骤然爆出蛛网般的裂痕。一股无形的巨力顺着寒气反噬，陆昭明整条右臂瞬间覆盖上厚厚的冰晶，冰层下肌肉筋脉肉眼可见地扭曲鼓胀，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因果链……绷断了！”燕长歌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双目覆着的白绫早已被鲜血浸透，殷红的血珠顺着下颌滴落，尚未触地便被光阴回廊里紊乱的时间之力冻成细小的冰晶。他枯瘦的左手死死扣着那枚布满裂痕的光阴沙漏，沙漏中流淌的已不是金色的时之砂，而是粘稠如浆的暗红血珠。右手五指在虚空中急速勾画，每一次指尖划过都带出一串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符文，试图捆缚住那暴走的光阴镜碎片。更多的血从他七窍渗出，在他素白的衣襟上晕开大朵大朵凄艳的花。
慕青璇脸色惨白如纸，天衍罗盘在她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试图调动灵力稳固这片紊乱的时空节点，可每一次灵力输出，都像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经脉狠狠扎进她的头颅深处。无垢仙体的反噬被光阴乱流放大了百倍，三百具冰棺中“自己”濒死的痛苦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的神识堤坝。她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嘴角溢出一道刺目的血线。
“青璇！”陆昭明眼角余光瞥见，心神剧震。右臂的玄冰轰然炸碎，他竟不顾反噬，左手并指如剑，燃烧着星辰之力的指尖狠狠点向自己眉心——九曜玄骨在脊梁深处发出灼穿骨髓的尖啸！狂暴的星辰之力不再压制反噬，反而被他强行引导，化作一道撕裂时空的银紫色光柱，狠狠撞向那枚即将彻底崩碎的光阴镜！
轰——咔！
震耳欲聋的爆鸣席卷整个光阴回廊。无数青铜齿轮被无形的冲击波碾成齑粉。刺目的强光吞噬了一切。
强光褪去，死寂笼罩。
陆昭明单膝跪地，左臂衣袖尽碎，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银色裂痕，鲜血正从裂痕中汩汩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冻结成诡异的血晶。那枚引发灾祸的光阴镜碎片已彻底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拳头大小、边缘闪烁着不稳定银光的空间孔洞，发出微弱的、如同呜咽般的吸噬声。
燕长歌倒在不远处，覆眼的白绫被震飞，露出一双空洞淌血的眸子。他手中的光阴沙漏彻底黯淡，沙漏底部沉积着一小滩粘稠的黑血。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咳……咳咳……”慕青璇蜷缩在陆昭明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天衍罗盘滚落一旁，盘面彻底碎裂。她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关紧咬，却仍有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齿缝间溢出。冷汗浸透了她的鬓发，粘在惨白如死的脸颊上。
“青璇！”陆昭明挣扎着想起身，脊骨深处九曜玄骨传来的灼痛让他眼前一黑，又重重跪了回去。
“别……别过来！”慕青璇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破碎，眼神里充满了陆昭明从未见过的恐惧和混乱，“那些……那些冰棺里的‘我’……她们的痛……她们的死……都……都在我脑子里炸开了！是真的！都是真的！”她语无伦次，指甲深深抠进自己的手臂，划出血痕也浑然不觉。无垢仙体百倍承受他人痛感的诅咒，在三百具“自己”同时死亡的记忆冲击下，变成了最残酷的凌迟。
“稳住心神！那是被篡改的因果残影！”陆昭明低喝，强行催动玄骨之力，一丝微凉的星辉艰难渡向慕青璇。
“残影？”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如同寒泉滴落死水。
回廊尽头，被时空乱流扭曲的光影一阵晃动，镜琉璃的身影缓缓浮现。她半边覆盖着水晶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光泽，另外半边完好的脸上，神情是彻底的漠然。她的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痛苦蜷缩的慕青璇身上，毫无波澜。
“镜琉璃前辈！”燕长歌喘息着，试图撑起身体，“这光阴碎片……”
镜琉璃抬手，打断了燕长歌的话。她缓缓走向慕青璇，虚空镜在她身侧无声悬浮，镜面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她在离慕青璇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俯视着她。
“感觉如何？‘无垢仙体’的拥有者。”镜琉璃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百倍承受痛楚，免疫万毒，感知敏锐如神……多么完美的容器特性。”
陆昭明心头猛地一沉：“容器？前辈何意？”
镜琉璃没有看他，依旧盯着慕青璇：“你以为天机阁为何代代都能出现身负‘无垢仙体’的巡天使？天生道体，万中无一？呵。”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亘古的冰冷。
“你什么意思？”慕青璇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镜琉璃，混乱痛苦中带着一丝本能的不安。
镜琉璃抬起手，纤长的食指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一点微光自她指尖亮起，迅速在慕青璇身前勾勒出一幅全息的、不断变化的经络图虚影——赫然是慕青璇体内灵力运转的路径！在那繁复的经络图核心，心脉交汇之处，一个极其微小、由无数细密符文构成的银色印记正缓缓旋转，散发着冰冷而恒定的微光。
“认识这个吗？慕巡天使。”镜琉璃指尖微动，那个银色印记被放大，“天机阁‘移花接木’的终极印记——‘灵枢’。它才是你‘无垢仙体’的真正核心。免疫万毒？因为它会瞬间分解、重组侵入你体内的任何异种能量。百倍痛感？那是为了让你这台‘容器’时刻保持最敏锐的‘传感’状态，精准无误地传递和记录你替那些‘牧神者’承受的每一次‘实验’数据。”
陆昭明和燕长歌如遭雷击！陆昭明左眼的银瞳瞬间收缩到极致，死死盯着那个银色印记，玄骨深处涌起一股冰寒彻骨的杀意。燕长歌空洞淌血的眼窝“望”向慕青璇的方向，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慕青璇浑身剧震，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变成了灰白。她看着那个旋转的银色印记，脑海中那些混乱痛苦的冰棺记忆碎片，天机阁主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指令，无数次任务中诡异的“巧合”……无数碎片瞬间被一条冰冷的线串了起来！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却开始失去焦距，那是信念彻底崩塌前的空洞。
镜琉璃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的冰锥，狠狠凿穿最后一丝幻想：
“你以为你是慕青璇？你不过是天机阁耗费三百年光阴、以《太初玉册》‘造物篇’残卷为基，用三百具血肉傀儡的精华浇灌，最终调试出的‘容器’之一。”
“一个……用来承载‘牧神者’意志，行走人间，观测并传递‘饵料’（陆昭明）九曜玄骨数据，同时替他们承受天道反噬和实验失败的……完美工具。”
“你连感知到的‘痛’，都是被精心设计好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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