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再次划破长夜，一队禁卫军在城中分散开来，一个个上前敲响了安济桥荣华里几家高门大户家的铜环。
铛铛铛——
烛火相继亮起，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主院外。
管家低声喊道:“相爷，相爷，宫里来人请！”
吱呀——
房门被推开的声响在这寂静无息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许是深夜里马蹄带来的紧张，让人生生感觉到了几分压迫。
“可是陛下有请？”
唐叶舟走出来，赫然已是一身整齐官服，打理得妥妥帖帖。
管家点头，“是，禁军大人在门外等着。”
抬头望了眼天上星子，唐叶舟敛眸压下心中翻涌思绪，“备马。”
“是相爷！”管家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怎么了？宫中可是发生了大事？”
唐叶舟回头便见夫人出现在了身后，满脸担忧。唐叶舟轻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道:“许是边关的消息，夫人莫要担心。有忠勇侯在，定然不会让源儿出事。”
话虽如此，她也相信忠勇侯，可那千里之外的战场瞬息万变，饶是忠勇侯骁勇善战也有顾不上自己的时候，又如何能分心给别人呢！
柳夫人心中有百般担忧，但却也知此时言这些不妥。她稳住心神，帮右相理了理衣襟，叮嘱道:“更深露重的，小心些。”
“放心。”唐叶舟拍拍她的手，“你且休息着，待我回来与你详说。”
“去罢，莫让陛下等久了。”
柳夫人轻轻推了他一把，见他消失在院里这才收回视线。
但愿不要出事。
踏出家门， 唐叶舟便看到了牵着两匹马等在一旁的儿子。
“父亲，儿子与您同去。”唐清渠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给父亲。唐叶舟接过后直接翻身上马，“走罢，莫要耽误了事儿。”
“是。”
唐清渠骑上夜雪，与唐叶舟一同往皇宫疾驰而去。
……
虽已夜深，但宫中灯火通明，早已有人打点过，所以唐叶舟父子二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御书房。
“唐大人。”
唐叶舟转身，朝来人行了个礼，“尹大人。”
左相尹彧儒回了礼，二人相顾无言。他目光一转落在唐清渠身上，倒是柔和了几分，“清渠也来了，看来这次真是出大事了。”
“下官见过相爷。”唐清渠垂眸，恭敬道。尹彧儒摆摆手，“这些虚礼就免了，我们快些进去罢。”
唐叶舟点头:“合该如此。”
三人踏上台阶，早已候在门口的魏公公立刻敲敲门通报，“陛下，右相左相和唐少属已经到了。”
“让他们进来。”
在御书房站定，三人抬手行礼，明武帝挥手道:“别跪了，看看这个。”
一份案牒落在三人脚边，唐清渠将其拾起递给父亲。唐叶舟刚要翻开，动作却是一顿，看向尹彧儒道:“尹大人，不如我们二人一起看？”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案牒，尹彧儒眼中闪过意外，虽不解他的态度转变，但也承了这份情。
“好。”
看着一同打开案牒的两人，高位上的明武帝满意点点头，都是他的左膀右臂，就该这般和平相处。
“这……”
如唐叶舟猜测的一样，案牒是边关送来的急报，忠勇侯与十万南疆战士骁勇善战，已然攻下南蛮两座城池，南蛮自知不敌，竟是主动求和。
这本是好事，可二人一目十行，神色却越发怪异。
南蛮明明是要求和，却不说付出何种代价，竟还要求他们将扣在晋阳的南蛮太子送归！
简直荒谬！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抬头朝明武帝望去，“陛下……”
明武帝问:“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臣觉得不妥。”尹彧儒道:“如今是我们西晋大获全胜，南蛮既然主动求和，应当是我们对其提出要求，他们这般就是反客为主，根本没有丝毫求和的诚意。”
他拱手道:“陛下，臣以为不必在意南蛮的要求，让忠勇侯乘胜追击，直取南蛮腹地，攻入都城，让南蛮彻底成为我们西晋的附庸！”
明武帝摸了摸下颚，煞有其事点点头，“言之有理。”
尹彧儒勾勾唇角，在朝为官十几年，他虽无法自诩陛下肚中蛔虫，但对于陛下的心思多多少少总能揣摩到几分。
对于南蛮，陛下深恶痛绝，自是要不给机会，讨伐到底。
而陛下刚刚的态度分明就是告诉他，自己言重了他的心思。
瞧着唐叶舟垂眸顺目，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尹彧儒心中闪过得意。
这时，明武帝又道:“唐相，你为何不说话？”
唐叶舟稽首，“陛下，微臣是您的臣子，自然事事都以您的想法为先。”
明武帝眯了眯眼，笑骂道:“行了，莫要说这些哄朕，你真当朕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唐叶舟瞳孔转了转，再次抬起头时，原本随和的市井气势竟是倏地一变，他的目光落在明武帝下颚之上，背脊挺拔如青松。
这一刻，尹彧儒仿佛回到了明武帝初登大宝要封唐叶舟为右相之时。
那时，唐叶舟不过才及弱冠，端的是锋芒毕露。朝中老臣以他太过于年轻为由，以死相谏求陛下收回成命，可唐叶舟非但未能妥协，竟是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硬生生压下了那些顽固老臣，更是用三年时间像世人证明了自己的才学和能力！
德配其位，右相唐叶舟，众望所归！
作为西晋老臣，尹彧儒对唐叶舟自是欣赏，但二人同为宰相，政见时有不同，常在朝堂上唇枪舌战，久而久之竟是隐约对立起来。
十几年过去了，唐叶舟身上气势越发收敛，越发平和，越发儒雅。
但现在，他气势乍现。
唐叶舟道:“陛下，上天有好生之德，而我们泱泱西晋亦无需用一个孩子来做筹码。臣相信，仅凭了我们西晋的铁骑就足以踏平整个南蛮！”
“唐相你这意思，是要答应南蛮那无理的要求？”尹彧儒蹙眉，语带不满，“明明是我们胜了，为何还要答应他们这无理要求！唐相，我看你这是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你有何居心！”
唐叶舟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尹相莫要给我扣帽子，唐某对西晋，对陛下的衷心天地可鉴！”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主张答应南蛮的无理要求！”
唐叶舟:“尹相未等我将话说完，便急于给我定罪，莫不是想公报私仇？”
“唐叶舟你莫要血口喷人！”
二人又吵得不可开交，明武帝却已然见怪不怪。他忽略自己的二位爱卿看向一直默不作声得唐少属，“清渠你来说说看。”
“是陛下。”唐清渠往前行了一步，“微臣以为，唐相的意思是南蛮太子我们可以放归，但我们也有条件。想要太子可以，南蛮永不可侵犯我朝南疆，并同意对我朝俯首称臣！”
“说得好！”明武帝一拍龙案，哈哈大笑起来，“唐爱卿啊唐爱卿，你们一家人可真是朕的智多星！深得朕心！”
唐叶舟与唐清渠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愿为陛下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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