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黑洞的核心，是一片连光都仿佛会被温柔吞噬的银色虚空。没有上下之分，没有昼夜之别，脚下的地面像凝固的液态银，踩上去会漾开细碎的波纹，却听不到任何声响——这里连“声音传播”的物理规则，都带着时空破碎后的混沌感。
混战的余波还僵在空气中。
方才还在疯狂厮杀的亿万个“叶云天”，此刻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有的保持着挥拳的姿势，暗紫色的能量光刃凝固在距同伴咽喉一寸的地方；有的半跪在地，手还攥着从其他镜像身上扯下的实验服碎片；还有个穿着破洞航天服的叶云天，头盔裂了道缝，露出的眼睛里还带着宇宙漂流时的麻木，此刻却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老年叶阳光，像是看到了某个遥远的自己。
“非叶之影”盘踞在虚空边缘，那团银黑雾气比之前淡了些，不再主动扑击，只是有气无力地翻滚着，偶尔伸出一缕触须，又在触及某个叶云天身上微弱的锚点能量时缩回——仿佛连它也被那声撕心裂肺的“都停下”震住了，或是感知到了这片虚无中突然滋生的、不同以往的情绪。
009号宇宙的叶阳光（26岁）正搀扶着老年叶阳光（52岁）。老人的身体比看起来更虚弱，刚才嘶吼时扯动了旧伤，此刻正不住地咳嗽，指节因用力攥着那半截全家福而泛白。照片边缘的折痕已经磨破，露出里面模糊的色块——那是他记忆里林明明的裙摆颜色，是叶宁宁扎着羊角辫的后脑勺轮廓。
“您先喘口气。”年轻的叶阳光递过一瓶从实验室带出来的水，瓶身还带着2044年的温度，在银色虚空中凝结出细小的水珠。老年叶阳光接过，手指碰到瓶身时颤了颤，水珠落在银色地面上，瞬间化作一缕银雾消散，像从未存在过。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主宇宙的叶云天（0号）从人群中走出。他的实验服上还沾着“编号2018叶”留下的能量灼烧痕迹，左臂的伤口用绷带简单缠了下，渗出的血珠在虚空中变成了缓慢漂浮的红色光点。他走到银色虚空的中央，停下脚步，抬起手——掌心托着那枚太爷爷传下来的铜罗盘，罗盘底部“承于始，稳于中，控于末”的刻字，在虚无的银辉下泛着温润的光。
“我们都该清楚，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的声音没有刻意拔高，却像带着某种穿透时空的力量，清晰地传到每个“叶云天”耳中，“有人为了重启宇宙，找了二十年锚点；有人为了救家人，把自己改造成了零件融合体；还有人……像他一样，连家人的墓碑都没来得及立。”
他的目光扫过老年叶阳光，又落在不远处的“001叶”身上。
“001叶”正攥着那半截银戒残片，指腹反复摩挲着残片边缘——那是他宇宙的林月瞳最后留下的东西，当年宇宙坍塌时，妻子在他怀里化作光点，唯有这枚银戒没被奇点吞噬。听到主宇宙叶云天的话，他垂眸看向残片，银戒上反射出自己眼底的红血丝，忽然想起妻女消散时，女儿最后喊的那句“爸爸，星星好亮”——后来他才知道，那些“星星”，是宇宙碎片划破时空的光。
“你说‘有机会阻止’，”001叶的声音沙哑，带着不确定的颤抖，“怎么阻止？我们试过多少次了……有的宇宙我回去过三次，每次都看着实验爆炸，什么都改不了。”
“因为我们之前，都在‘修正结果’，而不是‘掐灭源头’。”主宇宙叶云天抬手，罗盘表面浮现出一道淡蓝色的时空坐标，坐标尽头闪烁着2025年的光，“2025年，最初的那个叶云天启动实验前——那才是所有分歧的起点。只要他停下，就不会有亿万个宇宙的坍塌，不会有这么多‘我们’失去家人。”
“7349叶”这时动了。他一直靠在那台布满裂痕的穿越机残骸上，铁锈在他掌心簌簌掉落。听到“2025年”，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细小疤痕的脸——那是当年实验爆炸时，为了护着团队里的吴学霸，被高温玻璃划伤的。他盯着罗盘上的坐标，眼神从麻木慢慢变得有了焦点，像是在透过坐标，看那个没删过“海龙镇”备份、没丢过祖辈银戒的自己。
“我去过2025年。”7349叶的声音很轻，“那时我只想抢零件，没敢跟年轻的自己说一句话。如果……如果他真能停下，我的吴学霸，是不是就不会在我面前变成光点？”
没人回答他，但有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叶云天——编号“5678叶”，之前以掠夺其他镜像的能量为生——突然放下了手里的能量枪。他的左臂是改造过的机械臂，金属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他宇宙里因实验死去的人。“我跟你们走，”他说，“就算没用，我也想看看，没做过‘掠夺者’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越来越多的叶云天动了。
那个穿航天服的漂流者，摘下了破洞的头盔，露出满是胡茬的脸：“我漂了十三个宇宙，每个宇宙的最后，都是爆炸。我想试试，不爆炸的未来是什么样。”
一个抱着空相框的叶云天，轻轻抚摸着相框里的空白处——那里本该有他和林月瞳的结婚照：“我女儿当年才五岁，还没学会骑单车。如果能阻止实验，她是不是就能学会了？”
老年叶阳光这时缓过劲来，他拄着年轻叶阳光的胳膊站起来，把那半截全家福举到面前。照片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他还是能看清叶宁宁脸上的酒窝：“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2044年删了坐标。如果能回去告诉2025年的爸爸，‘别碰实验’，我的明明是不是就不会喊着“老公”消失？和我的宁宁是不是就不会喊着‘爸爸’消失？”
主宇宙叶云天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泛起热意。他举起罗盘，罗盘上的坐标光芒更盛，在虚空中画出一道通往2025年的微弱轨迹：“我们不需要所有人都去——太多人同时穿越，只会引发新的时空乱流。选二十个，二十个能代表所有‘遗憾’的我们。”
很快，二十个身影站了出来。
有成功救回父亲、却看着其他宇宙崩塌的“009号叶云天”；有靠掠夺零件续命、双手沾过镜像鲜血的“2018叶”（他此刻低着头，手里的空相框被捏得发白）；有宇宙坍塌后独自漂流、连名字都快忘了的“编号999叶”；还有三个因为实验失去团队、从此不敢再碰穿越机的“叶云天”——他们的实验服上，还别着当年团队的徽章。
来自2044年的叶阳光扶着来自2070年的叶阳光，站到了这二十人身边。老人的铜戒与年轻叶阳光口袋里刻着“海龙镇海天街8号”的零件，同时泛起淡淡的银光。
“终止者联盟，”主宇宙叶云天看着眼前的二十二人，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目标——2025年，叶云天实验室爆炸前一小时。任务——阻止最初的实验，让所有‘我们’，都有机会拥有一个不用失去家人的未来。”
银色虚空的边缘，原本混沌的能量波纹开始变得柔和。锚点的残余能量在联盟成员身上闪烁，像一串银色的线，将他们的身影连在一起。不远处，那些没有加入联盟的叶云天，有的站在原地目送，有的默默退后，给他们让出一条通往时空通道的路——没有人再提起“抢锚点”，也没有人再露出凶戾的眼神，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名为“希望”的情绪，在这片破碎的时空中，慢慢滋生。
老年叶阳光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半截全家福，又抬头看向那道通往2025年的微弱光轨。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带着释然，也带着期盼。
“走吧，”他对身边的年轻叶阳光说，“去告诉那个35岁的叶云天——别让我们，再等二十年的后悔。”
二十二人的身影，慢慢走向那道光轨。银色的虚空里，第一次有了“方向”——不是通往毁灭，不是通往漂流，而是通往一个或许能“重新开始”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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