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群岛的雾气浓得像煮沸的羊奶。韩三强的船撞碎第三道浪墙时，船舷上已结满晶莹的盐霜。
\"再往前就是沉船迷宫了。\"程肃用匕首刮着罗盘上的冰碴，\"这见鬼的雾气能把铁器冻裂。\"
柳青烟突然甩出银鞭，从雾中卷回一个挣扎的活物——那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腰间别着磨损严重的铜制扳手。
\"老陶的人？\"程雪儿双剑抵住男孩咽喉。
男孩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韩将军，我家主人说您会带着一双哭红的眼睛来。\"
龙骨刀\"铮\"地横在男孩颈侧：\"带路。\"
雾中亮起一盏绿灯。男孩灵活地翻身跃上船舷，像只树蛙般跳向暗礁群。船只在怪石嶙峋的航道中穿行，舷侧不时擦过沉船的桅杆，那些腐朽的缆绳如同上吊者的手臂轻轻摆动。
\"到了。\"
男孩指向雾气突然散开的地方。十二艘沉船首尾相连，围成完美的圆形。中心处漂浮着直径百丈的巨型鲸骨，骨架上搭建着七层船屋，桅杆上悬挂的并非旗帜，而是上百个正在转动的青铜罗盘。
\"浮骨坞...\"程小七的法杖亮起微光，\"《远征日志》里提过，这是最后的...\"
\"避难所。\"沙哑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韩三强抬头，看见鲸颅骨的眼窝处站着个独臂老者。锈迹斑斑的机械臂端着杯热茶，蒸汽在他那半张被烧伤的脸前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陶九章。当年远征军最年轻的机械大师，如今像棵长在鲸骨上的老树。
\"上来吧。\"老人转身时机械臂发出齿轮卡涩的声响，\"你父亲那盘棋，该下完了。\"
鲸骨内部比外表看起来宽敞十倍。环形长廊两侧堆满航海日志，有些书架直接嵌在肋骨间。韩三强注意到每本书脊都刻着日期——最早的一本标记着父亲遇难前三天。
\"不是陷阱。\"陶九章突然开口，机械手指敲了敲茶盘。盘底浮现远征军的暗记。\"林夜那孩子...也是棋子。\"
程雪儿的剑锋抵住老人后心：\"你早知道夜叉王是...\"
\"叛徒？\"陶九章突然掀开地板，露出下方浸泡在药液中的躯体——那是全身插满导管的林夜，胸口有刚缝合的狰狞伤口。\"不如看看真正的主谋？\"
墙壁上的海图突然剥落，露出后面锈蚀的青铜镜。镜中呈现的赫然是黑鹰旗舰的场景：灰袍人正将某种液体注入玻璃舱，舱内漂浮着与林夜一模一样的复制体！
\"七年前那晚...\"韩三强的龙骨刀开始嗡鸣，\"袭击远征军的不是海兽...\"
\"是镜像。\"陶九章用茶匙敲碎镜子。碎片落地化作蓝火，凝结成父亲遇害时的场景——三个\"韩天临\"同时倒在血泊中。\"黑鹰门主能复制接触过系统的人，但无法复制血脉共鸣。\"
男孩突然抱着个铁盒冲进来：\"主人！三号观测点传来讯号！\"
盒中机械虫展开翅膀，投影出灰袍人摘下兜帽的画面。韩三强瞳孔骤缩——那张脸竟是年轻二十岁的陶九章！
\"我弟弟。\"老机械师苦笑，\"当年叛乱的真正策划者。他嫉妒我与韩天临的友谊，更嫉妒...\"机械臂突然指向程家姐弟，\"杜长风把血脉传承给了外人。\"
室内死寂。程小七突然咳嗽起来，吐出的唾沫带着金色丝线。
\"时间不多了。\"陶九章打开嵌在鲸骨中的密格，取出布满铜锈的怀表，\"镜像大军已抵达沉眠海，你们必须在月相转换前...\"
爆裂声突如其来！整座船屋剧烈摇晃，某种粘稠的黑雨从缝隙渗入。男孩惊恐地指向窗外：\"海水变黑了！\"
韩三强冲到鲸骨眼窝处。只见包围浮骨坞的十二艘沉船正在解体，涌出的不是海水，而是无数蠕动的黑影——那是数以千计的半透明人形，每张面孔都与远征军将士别无二致！
\"镜像军团...\"陶九章机械臂快速操作着某种装置，\"他们要用沉船能量启动潮汐炮！\"
地板突然塌陷！众人坠向鲸骨下层，落进满是齿轮的环形空间。中央矗立着青铜祭坛，坛上悬浮着缩小版的远征号模型——正是之前见过的触手怪岛！
\"这才是真正的系统终端。\"陶九章用机械臂插入祭坛凹槽，\"需要血脉共鸣才能激活。\"
程雪儿突然捂住胸口跪地。她皮肤下的蓝色血管正疯狂闪烁，与祭坛产生共振。程小七的法杖则自动飞向祭坛，在模型上方碎成光点。
\"来不及解释了。\"陶九章推着韩三强走向祭坛，\"你必须同时连接三份传承！\"
又一轮爆炸震动鲸骨。燕十三的锈剑突然从剑鞘跳出，钉在墙上组成防御阵型。柳青烟银鞭卷住两个破壁而入的镜像兵，却被对方复制了鞭法反制。
\"韩哥！\"程小七突然抓起他的手按在祭坛上，\"记得海盗旗的暗号吗？\"
少年咬破手指，在韩三强掌心画出\"三长两短\"的波纹。这个父亲常做的游戏动作，此刻竟让祭坛迸发耀眼光芒！
【远征系统最终权限激活】
【检测到正统继承人】
【深蓝领域展开中...】
韩三强的意识突然被拉入奇异空间。他看见父亲站在远征号甲板上，身后是七年前那场灾难的定格画面——三个\"韩天临\"中，有一个手里握着与陶九章弟弟相同的装置。
\"三强，记住...\"幻影中的父亲抬起手，这个韩天临左手缺了小指，\"系统从不是武器，它是锁...\"
现实中的剧痛将他拉回。祭坛上的模型正在实体化，蠕动的触须穿透他的手掌。更可怕的是程家姐弟正在融化——他们的身体化为蓝色光流，源源不断注入模型！
\"不！\"韩三强想要抽手，却发现整个右臂已与模型长在一起。
陶九章的机械臂突然掐住他脖子：\"抱歉孩子，这才是远征军真正的使命。\"老人眼中流下金属色泪水，\"我们不是征服者，是守墓人...\"
整座鲸骨开始崩溃。透过裂开的穹顶，能看见黑色海水已经形成直径千丈的漩涡。漩涡中心升起某种庞然巨物，那是比远征号大十倍的青铜大门，门上刻满与龙骨刀相同的金瞳纹路。
\"深蓝之门的封印松动了。\"陶九章的声音变得机械般冰冷，\"只有用传承者的血才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
柳青烟的银鞭贯穿了老人胸膛。鞭梢卷着的正是韩三强之前给她的那枚铜钱，此刻正深深嵌入机械核心。
\"蠢货。\"女海盗一脚踹开抽搐的老机械师，\"你以为他真会乖乖当祭品？\"
她扯开衣领，露出与程雪儿一模一样的蓝色印记——这竟也是个血脉传承者！
\"黑珍珠号大副柳烟，奉杜长风遗命潜伏。\"她将银鞭塞进韩三强完好的左手，\"现在，总督大人，该唤醒您真正的船了。\"
漩涡中的青铜巨门突然睁开数万只金瞳。韩三强感到左手中的银鞭变形成钥匙形状，而与之共鸣的正是他腰间突然发烫的龙骨刀。
父亲最后的耳语在此刻清晰响起：\"...锁后面关着我们的罪。\"
当韩三强将\"钥匙\"插入自己胸膛时，整片海域静止了。鲸骨祭坛上，远征号模型突然伸展出龙翼般的巨帆；漩涡深处，青铜大门发出远古巨兽苏醒般的轰鸣；而在他逐渐晶体化的躯体里，正有什么东西冲破血脉束缚...
程小七消散前最后的笑容映在他眼底：
\"欢迎回家，远征军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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