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迟的警告让虞念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他说的皆为实话，虞念心中明白，无论是镇南侯还是旁的什么臣子，甚至是圣上......都不是现在的她可以撼动半分的！
她应该顺着他的意，在这后宅之中安稳度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浑浑噩噩地过完这一生。
这是能保全她自己最好的方式。
可是她不愿意！
明知前路九死一生，她也要为定北将军府的所有人争出一片清白！
虞念顺势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膛，遮住了脸上所有的复杂情绪。封迟望着她的模样，心知多说无益，他话本就不多，如今更是沉默下来。
虞念的呼吸逐渐均匀绵长，正当封迟以为她已然睡着了的时候，她却突然开口问道：“公子便不好奇，我泡茶点茶的技艺是跟谁学的吗？”
封迟垂眼望着她乌黑的发顶道：“从前明梨在信中提起过，平阳公主所拜的江湖游医对饮用的茶极为苛刻，更是深谙点茶之道，她亦是跟随平阳公主向那游医学了些许。”
“你想必也是在那时一同学的吧。”
此言一出，虞念的眉毛瞬间皱了起来。
她的记性一向很好，在她的记忆里，明梨可从未跟在母亲身边向游医讨教过什么。虽她从未将明梨当做丫鬟，母亲也因她的缘故更厚待明梨几分，可明梨终究是个丫鬟，并未有资格与母亲一同学艺！
与母亲同学点茶之技的明明是她才对......
她知母亲平日极爱品茶，幼时的她对这些杯杯盏盏亦是有极大的兴致，因此便一直坚持了下来。纵使她并不爱茶，泡茶的技艺却是精湛。
可自从母亲离去后，她便再也没有机会为她煮茶了。
如封迟所言，明梨在信中对他袒露了她自己的喜好与从前所经历之事，这些却是与明梨毫无关系。
明梨像是个隐藏在她身边的探子，将她素日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告知了封迟，与他互生了情愫......
虞念思忖着犹豫片刻，抬头望着他道：“所以公子与明梨究竟是如何相识的，我怎的从未听她提起过？”
封迟的眸中有细碎的光亮，“国公府的后山处曾有一棵将要死去的梨树，我便是在那里，第一次遇见了她。”
她站在树下笑得腼腆，说自己名叫小梨花，这是她自己取的名字。
后来他将那棵梨树移植到了他自己的院中，本已了无生机的梨树却愈发蓬勃，直至如今，那满树梨花的清甜依旧飘荡在整个梨苑内。
封迟笑了笑，却不愿再说太多。他抚了抚虞念的发丝，声音中多了几丝疲惫，“早些休息吧。”
虞念在黑暗中眨着双眼，不断回想着幼时来到定国公府的景象。那时的明梨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她也并不记得明梨去过什么后山处......
虞念皱了皱眉，莫非是有心之人盗用了明梨的身份，一直隐藏在将军府中与封迟互通信笺。可她应当也没有恶意，不然也不会在最后关头送出信来，求封迟护她性命！
莫非是母亲未雨绸缪，提前派人拉拢了当时尚且年幼的封迟，让他渐渐生了心思，日后出事才心甘情愿地帮她？
这也太过于荒谬了。
虞念想不出个所以然，扶在她腰间的手却是微微用了几分力道，她也只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闭上了双眼。
她上次在封迟的书房内并未寻到明梨与他来往的信笺，若是寻到了那些信笺，她便能仔细分辨出那究竟是不是明梨的字迹，他与明梨的一切便也能明了了。
虞念枕在封迟的手臂上，睡得并不踏实。从前日日纠缠着她的噩梦再次浮现，让她在睡梦中紧紧皱起了眉头。
昔日繁华的将军府内一片嘈杂，鲜血洒满了脚下的青石地。远处的院落被大火所吞噬，滚滚浓烟冒出，将整个天空熏成了极为阴沉的灰色。
她满身狼狈地跪在地上，发丝散乱，脸上沾染着数道黑灰，一柄长刀静静地躺在她的面前，折射出的银光几乎晃得她失明。
明贵妃坐在轿撵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可知你母亲如今在哪里？”
她掩唇轻轻笑了起来，“她竟还愚蠢地入了宫，妄想求圣上留你一条性命！她不知圣上再也不会见她，本宫亦是早已吩咐好了宫中的人，若是她当真敢来，本宫自会好好招待他一番。”
虞念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闻言狠狠闭上了双眼。
明贵妃望着她这副模样，更是娇俏地笑了起来，“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入了宫，本宫便已来到了她女儿的面前。从前她对本宫百般折辱，甚至帮着皇后害死本宫的孩子，如今终是她得到报应的时候！”
明贵妃柳眉倒竖，一双美眸狠狠瞪着跪在地上的虞念，“虽说如今圣上并未下旨如何发落你们，可定北将军犯下弥天大错，你们定是难逃一死！”她向前弯了弯身子，在虞念的头顶轻声道：“只是，你也不想让你母亲今日便死在宫中吧！”
虞念倏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她。眸底赤红一片，好似下一瞬便要流淌出鲜血。
“你想要我做什么。”
明贵妃抬起手来，轻轻吹了吹自己的指甲，“本宫就是想折辱你们，你们越难过，本宫就越解气！”
“本宫今日给你一个选择，你若是想让你母亲活着回来，便按本宫说的去做。”
她轻轻笑了笑，视线扫过被虞念护在身后的将军府众人，转而停留在她面前的长刀之上。
“本宫要你亲手杀了他们！”
虞念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身后的这些人不过都是将军府的奴才们，用他们的贱命换你母亲多活几日，这对你来说应当很划算才是。”
虞念紧紧盯着眼前闪烁着寒光的刀刃，脑中却只剩下一片空白。她护在身后的人们虽是将军府的奴，却更是自她幼时便陪伴着她的家人们，可另一边，却是母亲的性命......
明贵妃见她垂着头不再有任何动作，眸子眯了眯，冷笑道；“你既然不愿，那我也只好吩咐他们，让你母亲死得再难看一些！”
话落，虞念拿起了地上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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