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着急忙慌地闯进狄昭书房，顾不上礼数，推门便喊：
“漕船沉了！”
狄昭手里握着本书，正倚在椅背上偷闲，不免被突兀地推门声给吓到，满脸不悦“啧”一声，“慌慌慌什么！”
他挥挥手招来小厮，给苏员外看茶。
苏怀一屁股坐下来，用袖口擦了擦满头汗，“五艘漕船，沉了一艘。”
狄昭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说是船舱进了水，密封用的鱼胶不知被哪个谁动了手脚制成毒胶，船只行了三四日左右便膨胀开裂，整个船舱都进了水。头一艘发现时已晚，整船都沉了下去......”
狄昭神色立刻凝重起来，又问：“那我托你带的货......”
“这倒无碍，还好船工及时靠岸卸货，货物都没什么问题，只是船没法再走了。”
苏怀苦恼地叹一口气，面色愁云惨雾。他收到急信第一时间便是立马跑来同狄昭商量对策。
“查清楚是谁干的了吗？”狄昭放下手里的书，连坐姿也端正起来。
苏怀摇摇头，“造船的开船的，长工短工，上上下下都查了个遍，查不出什么。不过倒是查出，江淮一带那些卖鲟鱼鳔的都被人尽数收购，鱼胶短缺......”
狄昭狭目微眯，仿似发现了某些端倪，“这是有人搞你啊，莫不是龙行首知道你给宫里供粮......”
“倒不至于，开丰商会的里有这能力的，除了我就是他，他没这么傻引火上身。”苏怀扼腕，又道：“关口是，这么多的米堆在荒郊野岭，我是怕的是水匪。”
狄昭听罢嗤笑一声，“谁敢劫皇纲，怕是不要命了。”
“可总得把米给运过来吧！”
二人一筹莫展，一时间脑子里想不出个好法子来。
待小厮端上热茶，苏怀连续嘚吧了这么久，口却是有些干渴。他接过小厮手中的茶杯，不管不顾仰头闷了一大口，顿时烫得他连茶带水地喷出来。
狄昭继续懒散地往后一靠，脚直接踩在椅子边，支起膝盖架着手，静静注视着桌面不知在思考什么，心中某种念头升腾而起。
书房中沉寂半晌，狄昭先是抬眼打量苏怀一番，只见他似有乌云盖顶，整个脸色沉得不像样。
他缓缓试探道：“我有个诗友，他有船，可以让他借你船。”
这个诗友是他在杜府的清幽苑那日新结交的，家中在江西做些瓷器买卖，倒是有几艘漕船还空着。
“真的？”苏怀眼前一亮。
狄昭又犹豫道：“只不过......”
苏怀是在生意场上混迹多年的人精，旁人一个眼神一句话他便晓得其中是何意。
但只要解决了眼下的燃眉之急，一切都好说。
他整个人忽然亮堂起来，笼罩在头顶的愁云惨雾一挥而散。
“苏某明白的，若是能把船借给我，您这位诗友我绝不会亏待。当然，您的茶水费也不会少。”
苏怀扬起嘴角道。
但狄昭却没有爽快答应，反而招招手示意他莫激动，细长的眼尾勾出一个令人生寒的弧度。
“这是小事，不过我若帮了你这忙，往后的抽成我要这个数。”
狄昭一手伸出大拇指和小指，比了个“六”。
之前苏怀承诺过，若是促成这单宫廷特供，他愿意五五分成。
可如今狄昭坐地起价，要六四分成，苏怀的脸色霎时又黑了下去。
“狄大人，之前的五五分，苏某已经不挣什么钱了，都是我让利给您的，还请您高抬贵手，苏某还要养家糊口不是？”
狄昭闻言苏怀不乐意，语气也冷淡下来，“那这忙我便帮不上了。”
“狄大人！”苏怀当即气不打一出来，“苏某单单是为了自己吗！这船上也有您的货，咱们可是同乘一船！”
“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苏怀倒也是个急性子，瞧狄昭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便气得匆匆离开狄府。
——
狄昭独坐在书房良久，还是不由得浅笑着摇头，喃喃道：“这苏员外脾气还挺急。”
他端起茶杯，捏着杯盖撇了撇茶叶子，书房刚落得一整清闲，高雨霏也闯了进来。
“狄郎——”
高雨霏娇滴滴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惊慌，“裴钰儿真的不要脸！”
狄昭放下茶杯，还没能安安静静品上一口，他捏了捏眉心无奈道：“又怎的了？”
高雨霏直接整个人都搭坐在他大腿上，搂上他的脖颈娇嗔：
“那贱人在前院与一个小厮搂搂抱抱！大庭广众的实在太不要脸了！”
“谁？”狄昭也有些惊奇。
“裴钰儿啊！哼，亏得她说爱你爱到骨子，死皮赖脸地要嫁给你，结果转头就和别人抱上了！就在前院，和那个新来的马夫！诶哟羞得我，府里所有下人都看到了！”
高雨霏手里紧紧拧着帕子，恨得牙根痒痒，“纵使我出身勾栏，还没见过这么浪荡的女人！”
狄昭一时间有些不想相信她说的话，以为又是她们在那争风吃醋不想管。可这事着实奇怪，从前淳熙公主除了自己都不会再多看别的男人一眼，满心满怀只会围着自己转，自己渴了饿了不用吩咐下人，她都会先端来自己最喜欢的吃食。
再说起上次那晚……狄昭破天荒地留宿公主房里，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曾经公主跪在大殿上几天几夜就是为了求皇上赐婚嫁给他，如今成婚多年终于要圆房，竟然还想把他赶走！
狄昭越想越奇怪。
高雨霏还在不停骂道：“她可是嫁给了你，又不是你赘过去当驸马爷。竟敢光天白日下与人亲热，裴钰儿她把你堂堂府尹大人的面子往哪儿搁！”
“对了！我想起来。”她似是想起什么，“有一晚，我出门找小凌没找到，路过她院子里，我看到一个人从她房里出来！”
狄昭也隐隐觉着不对劲，“什么人？”
高雨霏冷笑，“哼，肯定就是这个新来的马夫，她们私通！”
狄昭听罢无言，他心思极深，手指尖有节奏地一下下敲打在桌面上，神情沉重，双眸晦暗不明。
“喂？你哑巴了？这绿帽子都戴到你头上了。”高雨霏用手肘戳戳他。
“行了，你先回屋吧，我知道了。”
“那你一定要好好惩罚那个小婊子啊！”
高雨霏了解狄昭性情，他有自己的考量，也不会在他面前多闹。
待高雨霏离开后，狄昭唤来小厮：
“去给苏家送个口信，就说我会帮他借船的，先把货物运来开丰，其他往后再说。”
狄昭自己也有货物在苏家船上，他没这么傻把事搅黄了大家都没得赚。
苏怀查不出弄坏船的内鬼，但他只需要一个假饵，便能把鱼钓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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