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工厂的保安队注意到沙瑞金他们在废墟附近徘徊良久，担心发生意外，便上前询问他们的身份，试图让他们离开。
这一问才发现，沙瑞金竟然是汉东的巡抚。
消息迅速传开，工人们开始因他的身份而心生敬畏，毕竟他是掌握汉东最高权力的人物。
但当听到沙瑞金承诺此次来访是为了帮助工厂解决用地问题，并看到他亲切的面容后，大家心中的恐惧逐渐消散。
被人群环绕中，沙瑞金认真倾听大家的问题，脸色变得愈发凝重。
周围声音嘈杂，他几乎无法听清任何一句完整的话。
工人们情绪高涨，话语越来越多，让他头疼不已。
直到秘书逐条记录下来递给他看，他才明白问题所在。
但他觉得这些问题有些不合理：为什么不能通过正门进入工作场所，而是要爬窗？水电不通、路途艰难又是怎么回事？他已经知道安置资金已经发放了，为何还要在这充满危险的地方继续工作呢？这种诉求该如何处理才好？
沙瑞金的脸色依旧沉稳如初，只是目光偶尔飘向门口。
见李达康迟迟未至，他心中怒火渐生。
他对京州单位中众人的作为感到不解，这般琐碎之事竟要由他亲自出面解决？这令他对李达康的失望再次加深。
若查不出孙连城的问题，或许可归因于你有私心，或他太过狡诈。
但连为百姓做些小事都办不好，这便是你的能力问题了。
连我也因此在陈叔叔面前失了颜面。
我该如何向他交代，他托付的两件事至今一件未完成？
“沙巡抚！”远处传来急切的呼唤，尽管脚步仍显从容，显然是匆匆赶来。
待走近后，告状的下属们纷纷噤声，自动退开，为他腾出空间面对沙瑞金。
“沙巡抚，我来晚了。”李达康态度谦和。
“嗯。”沙瑞金微微颔首，示意他留意眼前的大风厂现状，“我还以为你顾不上这事呢。”
李达康心头一紧，连忙解释：“绝非如此，沙书记，我正开会商议批地事宜。”
沙瑞金边走边问：“结果如何？”
“……”李达康沉默以对。
察觉李达康的沉默，沙瑞金进一步追问：“为何这么久，仍未定下可行之策？”
“给我三分钟，”李达康努力稳住情绪，“关于批地的事，我必须向您说明情况。”
沙瑞金面无表情，只淡淡地道：“不必了。
你的那些理由，我早已听过太多。
我只想知道，大风厂迁址的问题，到底有没有希望解决？何时能够解决？”
李达康心头一震，冷汗悄然滑下。
他明白，沙瑞金此刻已经对他失去耐心，甚至开始怀疑他的能力。
一直以来，他将自己视为沙瑞金麾下的重要支柱，却没想到，在这次事件中，他显得如此无力。
他意识到，自己的仕途或许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沙巡抚，光明区的地皮确实紧张，但我会尽全力协调……”
话未说完，沙瑞金便冷冷截断：“我不要听借口。
现在我们的队伍里，不乏巧舌如簧之人。
我只问你：能否解决问题，何时能见成效？”
李达康愈发惶恐。
他本以为，经过长期的努力，他与沙瑞金的合作关系已稳固至不可动摇的地步。
然而，此时沙瑞金的态度，却让他倍感绝望。
他努力掩饰内心的不安，勉强挤出一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想办法妥善处理。”
沙瑞金眉梢微挑，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漠：“时间？我不缺时间，但我们的耐心有限。
李达康，我希望看到的是结果，而不是空谈。”
沙瑞金话音刚落，李达康便挺起身板，攥紧双拳，语气坚定：
“沙巡抚，我以人格担保，三日之内必妥善解决大风厂用地之事。
若无法办到，我自行请辞！”
局势紧迫，李达康不敢让沙瑞金的话沦为虚言。
即便他对此毫无把握，即便这不过是形势所逼下的权宜之计，他也毫不犹豫付诸行动。
毕竟，重塑沙瑞金对自己的信任才是当务之急。
“不错。”沙瑞金转头注视李达康，微微颔首，“达康书记，为百姓谋福，为弱势群体发声，就该有这样的担当！”
见沙瑞金认可，李达康挺直腰杆，用力点头。
至此才算松了口气，他明白，自己总算在沙瑞金那里找回了一些信赖。
然而想到刚才承诺三日内搞定大风厂用地问题，李达康心中再次泛起不安。
还没等他多想，沙瑞金的一句话又让他心头一紧。
“达康书记，我有个疑问，光明区不是有自己的区长吗？为何安置大风厂的事还得劳烦你这位知府亲自出马？孙连城区长又在何处？”
此言一出，李达康脸色微变，略显尴尬。
孙连城区长在哪？
这个问题他自己也在问。
似乎是在上次视察大风厂时，他在众人面前斥责孙连城，并宣称拆迁大风厂、推进光明峰项目全由他李达康一人负责。
如今，这种自揽责任的做法却让他陷入两难境地。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内心的愤怒如潮水般涌动。
孙连城这个混账！想到这里，他几乎按捺不住拨打电话的冲动。
沙瑞金的话音未落，他已经准备拨通孙连城的号码。
但从沙瑞金的语气中，他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对孙连城的不满溢于言表。
如果孙连城此刻出现，必定会受到沙瑞金严厉的斥责。
更别提孙连城若胆敢反驳，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沙瑞金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甚至表示既然孙连城不愿担责，那就索性什么都不用做了。
正当李达康打算放弃报复念头时，沙瑞金话锋一转，看向他，目光如炬。
“关于孙连城，我有些疑问。”沙瑞金注视着李达康，语气平淡却充满探究，“陈老指控他 ** 贪婪，家中藏有诸多证据，我暂时相信他无罪。
但为什么这些本应由他负责的事情，却要你来承担？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或者，你们之间有什么隐秘之事，未曾告知于我？”
沙瑞金的话如同一把利剑，直指核心。
他冷静地看着李达康，试图通过他的反应找到答案。
李达康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他张口结舌，脸色骤变。
难道沙瑞金真的怀疑他与孙连城暗中勾结？
不！这绝不可能！
他与孙连城势同水火，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
怎么可能联手？
只是，这段关系破裂的原因，他实在难以启齿，更无法向沙瑞金解释清楚。
否则的话，一个知府若被属下玩得团团转，之前因立军令状勉强赢回的信任岂不是全毁了吗？
他竟没察觉到，沙瑞金说的“相信孙连城清白”同样是个陷阱！
李达康脸色阴沉，想辩解却又无从说起：
“沙巡抚，请听我一句，我和孙连城绝无任何利益瓜葛！”
“我只是因为与他政见不同，才独自承担这些事情。”
“他只会逃避责任，若这安置工作交给他，恐怕会引起民怨沸腾！”
眼见李达康这般左右为难、言辞无力的模样，沙瑞金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心中已有定论。
仅仅因为政见不合，就能置身事外？逃避责任？他可是你的下属，怎会如此推诿？
“那么，孙连城真的无辜吗？”沙瑞金再次移开目光，似乎在思考什么。
“当然。”李达康不解其意。
就在此时，后方突然嘈杂起来。
“让路让路，郑西坡到了！”
“还叫西坡？该喊董事长了！”
“请董事长让条路。”
……
郑西坡的到来，并未引起沙瑞金或李达康过多注意。
当李达康正欲向沙瑞金解释孙连城资金来源之际，
忽闻郑西坡洪亮的声音响起：“请大家让开，陈老也来为大家主持正义，可别绊着陈老。”
此言一出，沙瑞金与李达康瞬间转身。
只见陈岩石果然到场，二人急忙快步上前迎接。
实际上，郑西坡的住处离此地并不远。
那套房子本是他参加工作后分到的，恰逢当时政策优渥，算是占尽天时地利。
大风厂的员工知晓了沙瑞金的真实身份后，立刻将这一消息通知了他。
郑西坡也心急如焚，打算赶回工厂。
然而，走到半途，他停下了脚步，调转方向，骑着三轮车直奔陈岩石所在的养老院。
这是因为郑西坡猛然意识到，尽管自己现在是大风厂持股最多的股东，听起来像是新任董事长，但在沙瑞金这位巡抚面前，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就算他第一时间赶到，也只能远远地瞧见沙瑞金，根本无法接近，更别说请求他尽快解决批地的问题了。
一瞬间，郑西坡的心思转过来了。
他明白，若要事情有所转机，就必须请出大风厂的老前辈、真正的领路人陈岩石出面才行。
且不论陈岩石曾以老御史大夫的身份带领众人多次化险为夷，单是他靠着一副老骨头撑起一片天，让那些拿到安置费的员工们依旧坚守在贴着封条的厂房里，就足以令人敬佩。
大风厂早该解散，却能持续接单、赚钱，全靠陈岩石。
不过，这些还不是郑西坡如此推崇陈岩石的主要原因。
真正让他视陈岩石为“神明”的，是因为沙瑞金在陈岩石口中只是个“小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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