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三个条件，很简单。”林小花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天起，我们，不是您的棋子，而是您的……合作者。”
“合作者？”李公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对，合作者。”林小花的神情，无比认真，“公公的目标，是铲除天魔众，稳固皇室。我们的目标，是活下去，并且找到阿月的身世之谜。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敌人，是重合的。”
“您有通天的权势和实力，但您身在明处，一举一动，都受万众瞩目。而我们，是最好的暗箭。我们可以替您去做一些，您不方便亲自去做的事情。”
“您需要我们这把刀，去斩断敌人的手脚。而我们需要您这座靠山，来为我们遮风挡雨，提供支持。”
“这不是单方面的索取，而是，互惠互利。”
林小花说完，整个大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公公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浑浊的老眼，仿佛要将时空都看穿。
他活了近千年，见过无数天纵奇才，枭雄巨擘。但从未见过，像眼前这个小丫头一样的人。
她明明弱小如蝼蚁，却敢与巨龙谈判。
她明明身处绝境，却能精准地抓住每一丝机会，反客为主。
她的心智，她的胆魄，她的手段，都远超她的年龄，甚至远超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修行者。
更可怕的是，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连他都感到恐惧的，真正的“神物”。
许久之后。
李公公那张紧绷的脸，忽然松弛了下来。
他笑了。
那笑容，发自内心，带着一丝无奈，一丝欣赏，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好一个‘合作者’。”
他从高台之上，缓缓走了下来，第一次，以一种平等的姿态，站在了林小花的面前。
“咱家，答应你。”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咱家‘东厂’的，编外人员。见官大三级，如朕……如咱家亲临。”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漆黑如墨，上面用朱砂篆刻着一只麒麟的令牌，递给了林小花。
“这是‘麒麟令’，见此令，如见咱家。神都之内，畅行无阻。”
“另外，”他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血蝠使，“这个人，咱家帮你处理。他的头，会完好无损地，送到你手上。”
说完，他大袖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血蝠使，两人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旷的大厅里，幽幽回荡。
“小丫头，别让咱家失望。这神都的水，可比这宝源阁，深得多。”
李公公走了。
那股笼罩着整个宝源阁的，令人窒息的“麒麟锁天阵”，也随之消散。
林小花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被身后的阿月及时扶住。
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与那老怪物交锋，比跟血蝠使打生打死，还要累上十倍。
“姐姐，你累了。”阿月仰着小脸，关切地看着她。
“没事。”林小花摸了摸她的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知道，这场豪赌，她赌赢了。
她不仅带着所有人，从一个必死的绝境中，走了出来。
还成功地，为她们这个小小的团队，找到了一个，目前看来，最强大的……靠山。
虽然，这靠山，本身就是一头，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史前凶兽。
“师……师妹……”
楼梯口，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虚弱的声音。
林小花抬头看去，只见秦正正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从楼上挪了下来。
他一看到林小花和阿月，眼泪“唰”地一下就流出来了。
“呜呜呜……师妹！阿月妹妹！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过来，就要给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打住。”林小花一脸嫌弃地伸出手，抵住了他的胖脸，“先说说，你找到生门了吗？”
“找……找到了！”秦正正擦了把眼泪，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爬到七楼，那天窗果然是开的！我还顺手，把那老……师父他老人家的私库，给……给参观了一下。”
林小花看着他怀里那些珠光宝气的玩意儿，眼角抽了抽。
这家伙，求生欲和发财欲，永远是并驾齐驱的。
“慕容师兄呢？”林小花问道。
提到慕容云飞，秦正正的表情，瞬间黯淡了下来。
“在那边……刚才师父他老人家，扔了颗金色的丹药过来，给他喂下去了。现在……好像睡着了。”
林小花心中一紧，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慕容云飞静静地躺在一片废墟之中，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却已经平稳了许多。他那原本黯淡无光的身体，正隐隐散发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一股磅礴的生机，正在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和肉身。
甚至，他那柄断裂的霜寒剑，就放在他的身旁。断口处，也被一层金光包裹，似乎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缓缓地，重新愈合。
李公公，竟然真的，履行了他的承诺。
而且，是超额履行。
林小花的心，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她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李公公付出的越多，将来，需要他们偿还的，也就越多。
“我们走，离开这里。”
林小花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天，快亮了。
而神都的这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神都上空的薄雾，洒在这座历经了一夜浩劫的宝源阁上时，林小花四人，终于从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废墟中，走了出来。
外面的世界，与阁内那血腥恐怖的景象，恍若隔世。
街道上，早起的商贩已经开始张罗生意，包子铺的热气混杂着晨露的清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安宁祥和的人间烟火气。
谁也无法想象，就在他们身边这座金碧辉煌的七层宝阁之内，昨夜，曾上演了一场何等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
“呼……活过来了……”秦正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整个人像是一滩烂泥，再也不想动弹。
昨夜的经历，对他来说，比过去二十年加起来，还要刺激。他的小心脏，现在还在“怦怦”乱跳。
林小花没有理他，她正和阿月一起，搀扶着依旧昏迷的慕容云飞。
李公公的那颗“九转还魂金丹”，药力霸道无比。虽然保住了慕容云飞的性命，并开始重塑他的根基，但短时间内，他是不可能醒过来了。
“我们现在去哪？”林小花看向秦正正。
他们现在，是神都的“黑户”，而且是刚刚制造了一场“大案”的黑户。客栈是肯定不能住了，必须找一个绝对安全，又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
“去哪……我想想……”秦正正有气无力地挠了挠他那乱成鸡窝的头发，“我爹以前在神都，倒是置办过几处房产，不过都是些临街的铺面，太扎眼了。要不……去我师叔家？”
“你哪个师叔？”
“就是我爹的师弟，兵部的一个……呃，芝麻绿豆大的小官。”秦正正的表情有些尴尬，“不过我跟他不熟，好几年没见过了，贸然上门，怕是不太好。”
林小花摇了摇头，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
官场之人，最是麻烦。他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惹上更多的麻烦。
“我倒是有个地方。”秦正正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那地方，绝对安全，绝对隐蔽，就是……环境可能，稍微差了点。”
半个时辰后。
林小花站在一座破败的院落门口，看着门楣上那块歪歪扭扭，几乎快要掉下来的牌匾，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寡妇巷”。
“……秦正正。”林小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哎！师妹，有何吩咐？”秦正正一脸谄媚地凑了过来。
“你确定，是这里？”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秦正正拍着胸脯保证，“师妹你别看这地方名字不咋地，院子也破了点。但你闻闻，这空气里，是不是飘着一股……脂粉的香气？”
林小花皱了皱眉，确实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混杂着各种廉价香料的味道。
“这里，是神都有名的‘销金窟’的后巷。前面是花街柳巷，住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后面这条巷子，住的，大多是些……呃，生活不太如意的苦命女子。”秦正正嘿嘿一笑，“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是整个神都，最乱，也是最没人管的地方。我们住在这里，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保证谁也发现不了！”
“而且，”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这院子，是我偷偷用私房钱买的，连我爹都不知道。绝对安全！”
林小花沉默了。
她不得不承认，秦正正这个看似不靠谱的提议，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大隐隐于市。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
“进去吧。”她不再犹豫，搀着慕容云飞，率先走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杂草丛生，东边一间厢房的屋顶，还破了个大洞。唯一还算完好的，就是那间坐北朝南的正房。
秦正正手脚麻利地将正房收拾出来，把唯一一张还算结实的木板床，让给了慕容云飞。
林小花小心翼翼地将慕容云飞安顿好，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
金丹的药力，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体内的伤势，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那柄断裂的霜寒剑，在金光的包裹下，竟然真的在一点点地，重新生长，融合。
“神鬼莫测的手段。”林小花心中暗叹。
那个老太监，实力当真是深不可测。
“姐姐，我饿。”
阿月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说道。
昨晚吞噬了血魔大手印，又“看”了半天戏，小姑娘的能量，似乎消耗得差不多了。
“我……我去买点吃的！”秦正正自告奋勇，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比兔子还快。
林小花知道，这家伙是想出去透透气，顺便，打探一下外面的风声。
她也没拦着，只是嘱咐了一句“小心点”。
房间里，只剩下了她和阿月，以及昏迷的慕容云飞。
林小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开始复盘昨夜发生的一切。
从踏入宝源阁，到最后与李公公达成交易，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海中，反复推演。
她知道，她能赢，有七分，是靠着阿月的“神威”，有两分，是靠着秦正正和慕容云飞的拼死相助，剩下的一分，才是她自己的算计。
而这其中，最大的变数，始终是李公公。
那个老怪物，喜怒无常，心思深沉如海。他所谓的“合作”，更像是一份，用锁链捆绑的契约。
他给了她“麒麟令”，给了慕容云飞“九转还魂金丹”，这些都是甜头。
但甜头的背后，必然是更艰巨，更危险的任务。
林小花从怀中，取出了那块漆黑的麒麟令。
令牌入手冰凉，质感非金非玉，上面篆刻的麒麟，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一般。
嗡——
令牌微微一震，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了她的脑海。
那不是功法，也不是地图。
而是一份，名单。
一份，血淋淋的，用无数人的性命和冤魂，书写而成的，死亡名单。
名单上，罗列着数十个名字。
有朝中大员，有江湖巨擘，有富商豪绅，甚至，还有皇室宗亲。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用朱砂，详细标注了其身份，修为，以及……与天魔众，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份名单，就是李公公交给她的，第一份“投名状”。
也是，第一份“催命符”。
他的意思很明确。
这些人，都是天魔众安插在神都的棋子，都是皇室的蛀虫。
他要林小花，去把这些钉子，一颗一颗地，全部拔掉。
用最隐秘，最干净，最不会引起朝局动荡的方式。
“好狠的手段。”林小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合作，这分明是，借刀杀人。
而且，是借她这把，最不起眼，也最锋利的刀。
杀了这些人，她会成为天魔众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死不休。
不杀，她就无法向李公公交代，无法获得他的信任和支持。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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