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已定。
第二天，丹心阁。
这里果然如情报所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排排的紫檀木货架上，摆满了各种珍稀药材，空气中都飘着一股能让修士精神一振的药香。
沈清荷换上了一身素雅的青色长裙，气质清冷，宛如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秦正正则是一身劲装，扮作护卫，跟在她身后，眼神警惕地四处扫视，将整个药铺的布局和人员，都记在心里。
两人一进门，立刻就有伙计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想买点什么？小店的千年参王，刚到货，还有北海的鲛人泪，都是上好的灵药。”
“我找你们的刘管事。”沈清荷的声音清脆悦耳，她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了过去，“就说，是青州故人来访。”
这枚玉佩，也是卫玄准备的信物之一，属于那位“青州王氏”的凭证。
伙计看到玉佩，脸色一变，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原来是贵客，您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很快，一个身材微胖，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从后堂走了出来。
“哎呀，不知是王家侄女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刘管事热情得有些过分。
“刘叔叔客气了。”沈清荷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辞，不卑不亢地说道，“家父听闻神都丹心阁药材齐备，特命小侄女前来，求购几味稀有的药材，为家中老祖炼制延寿丹。”
“好说，好说！”刘管事一听是做大生意，更是热情，“侄女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丹心阁有的，一定给你最好的！”
沈清荷报出了几种极为珍稀，但又合乎情理的灵药名称。刘管事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的笑容却在听到其中一味药时，微微僵硬了一下。
“……阴神花？”
“正是。”沈清荷点头，“此花乃是炼制‘九转还魂丹’的主药，不知刘叔叔这里，可有存货？”
刘管事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盯着沈清荷，仿佛要将她看穿：“侄女好眼力。这阴神花，乃是至阴之物，极难寻觅。整个神都，恐怕也只有我丹心阁，才有一些珍藏。只是此物，药性霸道，不知侄女，要它何用？”
他这是在试探。
沈清荷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家祖修炼的功法，偏于阳刚，需要此物来调和阴阳。”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
刘管事脸上的疑虑，消散了些许。他沉吟片刻，说道：“也罢。既然是王家的要求，这个面子，我不能不给。不过，阴神花存放在密库，寻常人不得进入。侄女若信得过我，可在此稍候，我亲自去为你取来。”
他这是要支开沈清荷，不让她接触到核心区域。
就在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从后堂传来。
“慢着。”
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袍，面容枯槁，眼神如同毒蛇般的老者，缓缓走了出来。他每走一步，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冷了一分。
刘管事看到他，脸色大变，连忙躬身行礼：“墨长老！您怎么出来了？”
墨长老没有理会他，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沈清荷，准确的说，是锁定了她身上那股精纯的，属于医者的灵力气息。
“好一个纯净的木灵之体，真是上好的药引子……”他伸出干枯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
沈清荷只觉得一股恶寒，从头到脚。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在面对一个人，而是在面对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毒兽！
秦正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认得这个人！卫玄给的资料里，有他的画像！
万毒门，“火山”护法之一，毒手药王，墨非！
他怎么会在这里？！计划，出现了最严重的意外！
墨非一步步走到沈清荷面前，枯瘦的手指，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
“小姑娘，你说，你要阴神花？”他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在摩擦，“那你可知，这阴神花，该如何炮制，才能将其毒性，化为药性？”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来自毒道宗师的，致命的考问！
若是答错，便是露怯，下场可想而知。若是答对，一个正道医修，为何对至阴毒物的炮制之法了如指掌？更是疑点重重。
一瞬间，沈清荷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无数典籍在脑中闪过。她知道，墨非所问的“化毒为药”，必然是指万毒门那种阴狠毒辣，将毒性催发到极致的邪法。
但她不能那么答。
她抬起头，迎上墨非那双浑浊而贪婪的眼睛，声音虽然有些微颤，却异常清晰：“晚辈才疏学浅，只知医者之道。阴神花虽为至阴，但万物相生相克。欲用其魂力，必先去其阴煞。当以至阳之火，文火煅烧七七四十九个时辰，辅以晨露、甘草中和，待其花瓣由黑转金，阴气散尽，方可入药。此为正途，至于其他歪门邪道，晚辈不知，也不屑知。”
她的回答，不卑不亢，字字珠玑。既展示了自己深厚的药理知识，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医道正途，与对方的毒道划清了界限。
丹心阁内，一片死寂。
刘管事额头的冷汗都下来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王家侄女”，竟敢当面顶撞墨长老。
墨非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更加浓烈的兴趣。“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正途？歪门邪道？哈哈哈……真是天真得可笑！”
他狂笑起来，声音刺耳：“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守着金山却不知如何挖掘，暴殄天物！此等至阴奇葩，竟用阳火去煅烧，简直是焚琴煮鹤！真正的用法，是将其浸泡在初生婴儿的精血之中，以怨气滋养，待其开出第七朵血色花瓣，那才是真正的……无上大药！”
他的话，让沈清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你们这群魔鬼！”
“魔鬼？哈哈哈，多谢夸奖。”墨非的笑容愈发狰狞，“小姑娘，你的体质，比这阴神花，还要珍贵百倍。不如，就留下来，做我的药人如何？我保证，会让你成为我此生最完美的作品！”
话音未落，他那干枯如鸡爪的手，便闪电般地抓向沈清荷的肩膀！
“放肆！”
秦正正一声暴喝，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爆发。他不能让沈清荷出事！
但他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一脚踹向旁边一个摆满了珍贵瓷瓶的博古架！
“哎哟！手滑了！”
哗啦啦——！
一声巨响，价值连城的药瓶碎了一地，五颜六色的药粉瞬间弥漫开来，整个大堂顿时乱作一团。
“我的天青琉璃瓶！”刘管事发出一声惨叫。
就是现在！
趁着墨非的注意力被分散的一瞬间，秦正正袖中机括弹射，一枚毫不起眼的“闻声虫”，悄无声息地黏在了不远处一根廊柱的阴影里。
“找死！”墨非反应极快，只是稍稍偏头，便再次锁定了沈清荷。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
一道清冷如月华，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丹心阁好大的威风，连我青州王家的人，也敢动？”
林小花缓步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面无表情，手按剑柄的慕容云飞。
她换了一身华贵的紫色长裙，头上插着金步摇，神态倨傲，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将大家族嫡女的嚣张跋扈，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看都没看墨非一眼，径直走到刘管事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让整个大堂再次陷入死寂。
“刘管事，我父亲派我妹妹前来买药，是给你们丹心阁面子。你们就是这么招待我们王家的？让我妹妹受惊，还打碎了东西，这笔账，怎么算？”
刘管事捂着脸，彻底懵了。
墨非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不在乎什么青州王家，但对方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让他有些忌惮。神都的水很深，国师虽然势大，但也告诫过他们，不要轻易招惹那些传承久远的地方豪族。
“你是何人？”墨非沙哑地开口。
林小花这才像刚看到他一样，柳眉一挑，用袖子掩着鼻子，满脸嫌弃：“你又是哪来的糟老头子？身上一股死人味，臭死了。刘管事，你们丹心阁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也不怕熏坏了我的药材。”
“你！”墨非何曾受过这等羞辱，气得浑身发抖，墨绿色的毒气不受控制地从体内溢出。
“师兄。”林小花轻唤一声。
一直沉默的慕容云飞，向前踏出了一步。
就这一步。
没有杀气，没有剑光。
但整个丹心阁内，所有带刃的东西——伙计腰间的匕首，柜台上的切药刀，甚至墙上挂着的装饰宝剑，都在这一瞬间，发出了“嗡嗡”的悲鸣，仿佛在向它们的君王，俯首称臣。
墨非那外溢的毒气，竟被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气，硬生生逼回了体内！
他脸色剧变，死死地盯着慕容云飞，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剑意化域！这是一个剑道宗师！
“走。”慕容云飞只说了一个字。
他拉住沈清荷的手，秦正正也赶忙护在林小花身边，四人旁若无人地，向门口走去。
“想走？留下命来！”墨非怒吼一声，他不信对方敢在神都当街杀人！他双手一错，两团深紫色的毒火，在他掌心凝聚，就要出手。
然而，慕容云飞头也未回，只是反手，对着大堂中央那根最粗的盘龙金丝楠木柱，屈指一弹。
一道微不可察的剑气，没入柱中。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那根需要三人合抱的巨大柱子，从中间，无声无息地断开了。
轰隆——！
整个丹心阁的二楼，失去了支撑，在一片惊呼声中，轰然塌陷下来！
烟尘弥漫，梁木乱飞。
趁着这天翻地覆般的混乱，四人早已闪出大门，消失在了街角的人流之中。
“啊——！给我追！”
墨非狼狈地从废墟中冲出，气得哇哇大叫。
然而，街道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那四人的踪影。
他看着一片狼藉的丹心阁，又想到那个眼神冰冷的剑客，和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眼中怨毒的光芒，几乎要凝成实质。
“青州王氏……很好，我记住你们了！”
第166章金水桥下的暗流，闻声虫里的密语
听雨楼，后院静室。
四人刚一回来，沈清荷便支撑不住，脸色煞白地坐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刚才与墨非的对峙，对她的心神消耗极大。
“没事吧？”林小花递过去一杯热茶，眼中带着一丝歉意，“这次，是我的计划出了纰漏，没想到会直接撞上万毒门的护法。”
“不怪你。”沈清荷摇了摇头，喝了口茶，才缓过劲来，“谁也料不到。不过……总算是把东西留下，也成功脱身了。”
秦正正此刻正一脸兴奋地摆弄着一个巴掌大的铜盘，铜盘的中央，镶嵌着一块黑色的晶石。他将灵力注入其中，铜盘发出“嗡”的一声轻响，那枚被他留在丹心阁的“闻声虫”所收录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废物！一群废物！连几个人都看不住！”这是墨非气急败坏的咆哮。
“墨长老息怒，息怒啊！那几个人太邪门了，尤其是那个剑客，修为深不可测……”这是刘管事颤抖的辩解声。
“哼！一个剑宗，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还有一个只会搞些下三滥把戏的跳梁小丑！查！给我去查那个什么青州王氏！我要让他们知道，得罪我墨非的下场！”
“是，是……只是，长老，今晚的‘红货’，还……还交接吗？”
“交！为什么不交！国师的大计，绝不能耽误！时间地点不变！让刀蝎的人手增加一倍！出了任何差错，我拿你的脑袋当夜壶！”
“是是是……”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显然，他们已经离开了闻声虫的收录范围。
静室里，一片安静。
“红货？”秦正正摸着下巴，一脸疑惑，“什么玩意儿？难道他们还倒卖胭脂水粉？”
“恐怕，是人血染成的红色。”林小花的眼神冰冷，“这是邪道中的黑话，‘红货’，通常指的，是活人，尤其是拥有特殊体质或者修为的活人，是用来做血祭或者炼制邪物的‘材料’。”
沈清荷的脸，又白了几分。
“时间地点不变……”林小花走到桌边，铺开那张神都地图，目光在上面飞快地扫视。
卫风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他听完了录音，神情凝重地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如果我没猜错，他们说的地点，应该是这里——金水桥。”
那是在神都外城，一条不起眼的运河之上。位置偏僻，入夜后人迹罕至，确实是进行秘密交易的绝佳地点。
“刀蝎的人手加倍护送……”秦正正咂了咂嘴，“那老毒物还真是看得起咱们，这要是硬闯，怕是得被剁成肉酱。”
“我们不用硬闯。”林小花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交易，已经暴露了。我们有心算无心，这是最大的优势。”
她看向慕容云飞：“师兄，今晚，要辛苦你了。”
慕容云飞只是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白布，开始旁若无人地擦拭他的“霜寒”剑。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与他的剑交流，身上的气势，也随之变得愈发锋锐，内敛。
“清荷，你今天心神消耗过大，留在听雨楼，照顾阿月。”林小花安排道，“同时，帮我准备一些东西，要药性最猛的泻药，和能让人陷入深度昏睡的迷香，越多越好。”
“啊？要这些干什么？”沈清荷一愣。
“山人自有妙计。”林小花神秘一笑。
她又转向秦正正：“秦师兄，你那些能上天入地，能发光发热的小宝贝，都带齐了。今晚，咱们给他们唱一出大戏。”
秦正正一听有自己的用武之地，顿时来了精神，拍着胸脯道：“放心！保证让他们毕生难忘！”
“卫楼主，”林小花最后看向卫风，“我们需要你帮忙，在城东的军火库附近，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不需要太大，只要能调走城里一半的玄甲卫巡逻队就行。”
卫风看着林小花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今夜神都的混乱。他苦笑了一下，随即郑重地点头：“没问题。镇魔司在神都，还是有几个不怕死的暗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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