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老槐树下的石磨盘旁，几个纳鞋底的妇人凑在一起，嗑着瓜子的声响混着细碎的议论，在午后的日头里飘散开。
“呦！你们瞧见了没？李大家的那三间大瓦房，居然租出去了！”
穿蓝布衫的妇人突然拔高声音，手里的瓜子皮“啪”地扔在地上。
眼神朝着村东头瞟去，“就今早，我亲眼看见的，一辆锃亮的小汽车‘呜’地开进了村，听说那玩意可贵着呢！他家这回啊，指定挣了不少！”
“这还用说？”
旁边扎着红头绳的妇人接话，手里的针线用力戳了戳鞋底，语气里满是酸溜溜的羡慕，“前阵子还听大芬哭穷，说儿子学费都凑不齐，这下好了，碰到个城里来的有钱人，指不定租金给得多高呢！也不知道李大走了什么狗屎运，偏偏就被人家选中了。”
“快别说了，李大婆娘来了！”
最边上的妇人眼尖，瞥见不远处提着竹篮的身影，连忙拽了拽红头绳妇人的衣角。
议论声瞬间停了，几个妇人连忙把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手忙脚乱地摆正表情。
只见大芬提着半篮子青菜走过来，粗布衣裳洗得发白，裤脚还沾着点泥点，脸上却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笑意。
“大芬，你家这次怕是要发了吧！”
蓝布衫妇人率先开口，语气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早上那小汽车可是全村都看见了，城里来的老板租你家房子，租金肯定不少吧？”
大芬闻言，嘴角的笑僵了僵，随即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谦卑：“婶子，你这话说的，我家可都是实诚人，哪能收人家多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难事，轻轻叹了口气，“再说了，人家城里来的，还开着小汽车，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我一个农村妇人，能玩得过人家？说来不怕你们笑话，这次啊，那是一个钱都没挣着。”
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看着倒像是真的受了委屈。
“怎么会没挣着？”
红头绳妇人忍不住追问，眼里满是疑惑。
大芬摆了摆手，像是不愿多提，语气里带着点急切：“婶子们，不说了，我得去做饭了。人家老板说了，晚饭要吃新鲜的农家菜，我要是耽误了时辰，回头可得扣钱呢！”
话音刚落，她便提着篮子慌慌张张地往家走，脚步迈得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
蓝布衫妇人看着她的背影，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人拉了拉胳膊。
“啧啧啧，看来这钱是真不好挣。”
扎红头绳的妇人咂了咂嘴，把手里的针线放进布包，“原以为租房子是个轻松活，没想到还要给人家做饭，做不好还要扣钱，真是不容易。”
“可不是嘛，城里人的规矩多，哪有咱们农村自在。”
蓝布衫妇人也跟着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行了，散了吧，回家做饭去咯！”
议论声渐渐消散，老槐树下的妇人挨个散去，石磨盘旁只留下一地瓜子皮和没说完的闲话。
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村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宋小草推开新装着铜环的木门，目光扫过院里平整的水泥地、窗台上摆着的几盆花，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这房子是两室一厅的砖瓦房，墙面有些粗糙，家具虽简单却擦得锃亮，她心里是满意的。
只是转念想起胡家村老宅院里那棵百年的老槐树、院角能躺人的磨盘，又轻轻摇了摇头。
跟那儿比，还是差了点烟火气的暖。
“娘，你看前面。”
宋小草拉了拉她的衣袖，指着院墙外那片绿油油的菜园，“那有个菜园子，种了不少青菜、茄子，还有几架黄瓜。你没事的时候，就去松松土、浇浇水，权当锻炼身体了，省得在屋里待着闷得慌。”
宋小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菜园里的菜长得郁郁葱葱，叶片上还挂着晨露，眼睛一下子亮了，连连点头：“好，好，我就爱摆弄这些菜，以前在老家，院里的菜从来没断过。”
宋小草又转向一旁正打量屋檐的胡安全，笑着说：“爹，刚才来的时候我瞅见了，村口老槐树下有几个老爷爷，天天凑在一起下象棋，吵吵嚷嚷的可热闹了。以后你要是溜达过去，也能凑跟前看看，要是他们缺个人手，你还能搭把手。”
胡安全一听“下棋”，脸上的皱纹瞬间挤成了花，笑得只见鼻子不见眼，连连拍着大腿：“好！好！我就喜欢看别人下象棋，在城里，跟老王头他们下，总输给他，这回正好学学人家的招数！”
说着，手都忍不住在身侧比划了两下，像是已经摸到了象棋子。
宋小草看着父母高兴的模样，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刚要转身进屋里看看，突然想起什么。
转头问站在院门口的胡好月：“对了，这是啥村啊？刚才一路过来，也没瞧见村口的牌子。”
胡好月正望着远处蜿蜒的小河，闻言回过头，声音清清淡淡的：“红河村。听说村外那条河底的石头是红色的，太阳一晒，河水都透着点红，所以就叫红河村。”
她顿了顿，指了指东边，“等傍晚天凉快了，我们可以去河边走走，风大，还能看见不少小鱼。”
宋小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望，笑着应下。
这时，胡好月走上前，推开堂屋的门：“屋里都收拾好了，床品、厨具都是好的，锅碗瓢盆也都摆好了，直接拎包入住就行，不用再折腾。”
宋小草走进屋，见里屋的床铺铺着干净的蓝花被单，厨房的灶台上摆着亮闪闪的铁锅，连油盐酱醋都备齐了，心里一阵暖意。
她转头看向胡好月，心里美滋滋的。
胡安全还在琢磨着下棋的事，罗守月已经拎着水壶往菜园走去。
宋小草站在屋中央，看着这满是生活气息的屋子，越发想念家里人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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