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忆」
“带我来这里干嘛？”
罗西娜偏头问站在一旁的粉色火烈鸟。
多弗将手搭在她肩上，贴在她耳边道：“看望亲人。”
罗西娜嘴角下沉，低垂的睫羽遮住眼中的晦涩，故作轻松道：“我哪有什么亲人。”
多弗拍了拍她的肩膀，“去了不就知道了。”
罗西娜跟在多弗身后，穿过树林密布的上坡小路，有一道石拱门立在前面，拱门两旁还有清秀的小石像，看模样好像是狐狸。
进入拱门，前行数十步，有座小木屋，木屋旁有一小块菜地，穿着修女服的微胖身影正在扫着门前的落叶。
看见那熟悉的却又老态的脸，罗西娜眼泪不自觉掉落下来，“婆婆！”
乃吉婆婆听到声音，手中的扫帚掉落在地，她茫然又无措地站在原地，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是……是罗西娜吗？”
罗西娜走过去跪在地上，伸手圈住了乃吉婆婆的腰身，她轻声回应：“是……是我……对不起，这么晚才来……”
滚烫的泪水掉落，罗西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她甚至以为这是一场梦幻的泡沫，一戳就破的幻影。
乃吉婆婆摸上她的脑袋，轻柔地揉了揉，语气中尽是失而复得地珍重：“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多弗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两人叙旧。
-
乃吉婆婆是南海，鲁梅威瑟岛上唯一一个还在养奶牛的人家。
她家的奶牛有三头，各个儿都是顶顶好的牛牛，汁水充足，还特别甘甜。
她从不拿到镇上卖，只是囤了一罐又一罐，积攒很多后才一起做成牛轧糖，寄给她远方正在做海兵的儿子。
直到有一天，一封带着噩耗的家书，放进了她家的邮箱筒。
她再也没做过牛轧糖。
她最悲伤的那天，小镇上搬来了新的一家，就住在她家隔壁。
新来的那个女人叫做雅思米诺，丈夫也是一个海兵，只不过在一场战争中掉进了海里，失踪了。
她带着两个孩子，大的女孩儿叫做罗西娜，小的男孩儿叫做多利安。
雅思米诺身体不好，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走几步都喘得厉害。
她们来的当天，是一个名叫卡普的人送过来的，嘱咐她们在这里好好生活，这里有很好的医生，可以给雅思米诺看病。
而且海军也会给予相应的生活补贴，让她们不用担心。
雅思米诺苍白着一张脸，连连道谢。
不过半个月，乃吉婆婆儿子的抚恤金寄了过来，她去邮箱筒拿时，就看到那个名叫罗西娜的孩子蹲在她家门口的邮箱筒前，抱着那个信纸口袋哭，还不敢哭太大声，抽抽噎噎地像个流浪小猫。
乃吉婆婆打开自己的信封，里面赫然是他儿子对着镜头笑得憨厚地照片，剩下的就是厚厚的纸币。
她突然鼻尖也一酸，两滴泪不受控制地滴落在照片上，她轻声道：“大家都挺可怜的……对吧……笨蛋儿子……”
她折身回到了屋里，拿出那罐她没有寄出去地最后一罐牛轧糖，朝那个女孩儿走去，她拧开瓶盖，将罐子递到罗西娜面前。
罗西娜抬头看去，她鼻头哭得红彤彤的，眼角还挂着泪珠，时不时还抽噎一下。
乃吉婆婆扬起一抹笑容，温柔地对着她道：“吃点吧，牛轧糖很甜的，吃完心情会好些。”
罗西娜伸出小手，只拿了两颗，对着乃吉婆婆细声道谢：“谢谢您。”
又站起来，鞠了一个躬，向家里跑去。
乃吉看着她边跑边擦泪的背影，心里酸涩地不行。
罗西娜在进入家门前，就把自己的情绪收拾好了，她深呼吸两下，保证自己的声音还算平稳，便猛得推门踏进屋里。
“妈妈！弟弟！隔壁的婆婆送了我好吃的牛轧糖哦！”
“超级好吃！妈妈和弟弟也一起尝尝吧！”
……
又一个月过去了，那个名叫雅思米诺的女人自一周前就再也不能下床了。
但那个女人依旧温柔，依旧阳光。
她每天早上起来要给两个孩子唱歌，为他们讲故事，和他们一起做手工。
罗西娜只会陪她一上午，中午的时候就要出门了，她有时候帮着小摊贩推车，有时候给人叫卖，有时候去捡空瓶子，偶尔还会去甜点小屋打打下手。
她每天下午回来都会带新鲜的野花，将它插到妈妈床头柜前的玻璃瓶子里。
别看多利安年纪小，但他真的很厉害。
他烧得一手好菜，就连偶尔路过她家门口的乃吉婆婆都觉得很香。
吃完饭他们又会聚在一起，罗西娜负责分享她一天的见闻，遇到了哪些有趣又搞笑的事，常常将妈妈和弟弟两人，逗得笑不拢嘴。
那是一个下雨天。
雅思米诺发起了高烧，也许是因为天气骤变导致的普通感冒，也许是因为病情恶化，关心之切的罗西娜慌忙中乱了阵脚。
她去敲医生家的门，却被告知医生一家上午刚出去旅行了，至少也要三天后回来。
罗西娜淋着雨哭着走了回去，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海军在骗人。
不是说有医生会给妈妈看病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没有？！
乃吉婆婆从窗外看到那抹瘦小的身影，仿佛下一秒都会被风吹跑。
她急忙摘下挂在墙上的外套，举着伞就跑了出去，迎着风雨将外套披在了罗西娜身上，好让她那被冻得发紫的小脸缓和一下，别再晕倒过去，她语气关切：
“好孩子，这是怎么了？”
罗西娜冰凉的小手抓上她乃吉婆婆的手，“婆婆，求求您帮帮我妈妈……”
乃吉婆婆立即和她进屋，让她去换身衣服，多利安也被姐姐这副模样吓傻了，他立即往火堆里多加了些柴，妄图让空气更温暖些。
多利安又将妈妈额头上的布重新换了一块冰凉的，将那块被妈妈体温变热的布又放进那全是冰块的水盆里，自己用手去搓。
乃吉婆婆一看，眼睛又是一酸。
她连忙拉起多利安，对他说道：“好孩子，你去歇歇，这里有婆婆呢。”
乃吉婆婆将自己家里的酒拿了过来，给雅思米诺擦身体，一遍又一遍。
罗西娜将最后一包退烧药喂给雅思米诺，还一直不停地给她换头上的布巾。
多利安也睡不着，只是去厨房熬粥，顺便给屋里的火堆添加柴火。
谁都没闲下来，就这么忙了一晚上。
雅思米诺总算是醒了。
她虚弱地开口，“辛苦你们了……”
罗西娜抱着她的手哭道：“妈妈，别离开我。”
多利安也凑过来抱住她的手，“还有我……”
乃吉婆婆看着抱在一起的三人，默默退出了房间，回了自己的家。
她又重新翻看起那张寄来的照片。
她的儿子穿着海兵的衣服，扬着脸笑得阳光灿烂，她嘀咕道：“笨蛋儿子……今天过得还好吗？”
“笃笃笃”
她家的房门被敲响了。
她抹干净脸上的泪，将照片放好，起身去开门。
门向里打开，屋外的阳光金黄金黄的一片洒了进来，屋外是两张比太阳还耀眼的笑脸，罗西娜端着粥，多利安端着配菜，他俩异口同声道：
“婆婆，我们给您送早餐来啦！”
一时间，乃吉婆婆都不知道原来早上的阳光，也可以这么温暖。
她笑着说道：“今天天气好，待会儿和我一起去挤牛奶吧！”
“好！”
时隔很久，乃吉婆婆又重新做起了牛轧糖。
没有人会在悲伤里深陷。
前提是，有人拉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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