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尘埃落定鸡蛋香
黄曼曼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赵老太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得意。
“我……”
赵老太被问得一噎，三角眼滴溜溜转了转，显然在飞快地盘算着。
她哪里知道鸡蛋最后到了谁手里？
她不过是远远瞥见王老太提着篮子进了杨家大院，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全凭她一张嘴胡咧咧！
但此刻当着全村人的面，被黄曼曼这么一逼问，她要是说不知道，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哼！我怎么知道到了谁的手里！”
赵老太脖子一梗，索性耍起了无赖。
“反正王家老婆子就是提着鸡蛋进了你们杨家的门！”
“你们杨家那么多人，谁收了不一样？还不都是为了她儿子王建华能进作坊！”
这话就纯粹是胡搅蛮缠了。
黄曼曼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带着一丝冷意。
“赵大娘的意思是，只要王大娘提着鸡蛋进了杨家的门，不管谁收了，不管是什么时候收的，都算是我黄曼曼收了礼，给王建华走了后门？”
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这……”
赵老太被噎得够呛，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人群中也开始传来窃窃的议论声。
“赵婆子这话说的，也太不讲理了吧？”
“就是啊，谁家过年过节不走动走动？提篮鸡蛋怎么了？”
“我看她是自己儿子杨耀祖没选上，心里不痛快，故意找茬呢！”
杨耀祖，赵老太的独子，今年都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
平日里游手好闲，是村里有名的懒汉。
上次建作坊招短工，他就没想着来。
这次招长期工，黄曼曼和杨富贵压根就没考虑过他。
赵老太心里憋着一股邪火，早就想找机会发作了。
在她看来，黄曼曼这作坊一开，杨家村的好日子就来了，凭什么她家杨耀祖就占不着光？
今天逮着王建华这事，她可不得使劲把水搅浑了！
最好谁都别想安生！
黄曼曼看着赵老太那副明明心虚却还要强撑的模样，心中已然有数。
这种人，不把事情摆到明面上，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声音炸响！
“赵家的！你个烂了舌根的黑心婆娘！”
王老太气得浑身发抖，满脸通红，指着赵老太就骂开了。
“我老婆子送鸡蛋怎么了？！”
“我送鸡蛋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把鸡蛋给曼丫头了？！”
王老太也是个直性子，本不想把送鸡蛋的事情拿出来说。
毕竟，那是她私下里的一点心意，虽然本意是想着黄曼曼能让她家建华继续到作坊里干活，但是黄曼曼没收却也是事实啊！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事儿会被赵老太拿来当众攻击黄曼曼！
这下可把王老太给惹毛了！
虽然她也知道这么做确实有些不厚道，但是在村子里，谁家没存了点私心？
何况建华本来就是个憨厚老实的好后生。
黄曼曼用人，那是看本事，看人品，什么时候看过谁送礼了？
赵老太这么一嚷嚷，岂不是败坏了曼丫头的名声，也让她儿子王建华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我就是送鸡蛋了！怎么样！”
王老太豁出去了，索性扬声喊道。
但王老太也不是个傻的，要是直接把她送黄曼曼鸡蛋给说出来了，想必还是有一阵子血雨腥风。
这鸡蛋最后不是落在了杨老太手里嘛。
于是王老太大声喊道：“我送的是给杨家老太婆的！感谢她老人家平日里照顾我们孤儿寡母！”
“杨家老太婆收了我的鸡蛋，跟曼丫头有什么关系？！跟建华进作坊有什么关系？！”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往曼丫头身上泼脏水！”
“哗——”
王老太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哎哟！原来王老太真是送鸡蛋了！”
“是送给杨老太的？”
“啧啧，这事儿可就复杂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眼神在黄曼曼、王老太、赵老太以及人群后方某个身影之间来回逡巡。
黄曼曼也是微微一怔。
她确实不知道王老太最后的鸡蛋送给了杨老太这回事。
杨老太也从未跟她提起过。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人群后面，那个一直佝偻着身子，默不作声的杨老太。
杨富贵脸色铁青，正要上前。
却见杨老太颤巍巍地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一张老脸涨得紫红，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黄曼曼，也不敢看杨富贵。
“是……是我……”
杨老太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几分心虚和慌乱。
“是……是我收了王家妹子的鸡蛋……”
她嗫嚅着，声音越来越低。
“王家妹子……她说……她说我身子骨不好，给我补补……”
“跟……跟曼丫头没关系……跟建华进作坊……也……也没关系……”
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不信。
村民们一听，顿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哦——原来是杨老太收了！”
“这就难怪了……”
“杨老太疼孙子，想给孙子铺路，也是人之常情嘛！”
一时间，众人看黄曼曼的眼神，又恢复了些许清明，但看向杨老太和王建华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王建华站在那里，一张黝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娘为了他能进作坊，竟然会去给杨老太送鸡蛋！
他是个老实人，也是个要脸面的人！
这种靠着走后门得来的活计，他宁可不要！
“娘！”
王建华猛地抬头，看向王老太，眼中满是失望和羞愤。
“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这话一出，村子里的人又是一阵唏嘘。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哽咽。
他也知道他娘还都是为了他。
“这活……我不干了！”
说完，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要走！
“建华！”
王老太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儿啊！你听娘说！娘不是那个意思啊！”
“你别犯傻！这活计多难得啊！”
黄曼曼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她上前一步，声音清冷依旧：“建华叔，你先别急。”
王建华脚步一顿，回头看着黄曼曼，眼中满是羞愧。
“曼丫头，对不住，俺给你添麻烦了。”
“这活，俺真的不能干。俺丢不起这个人！”
黄曼曼摇了摇头，目光转向其他九个被选中的男工。
“各位叔伯哥嫂们，我想问问你们，王建华平日里干活如何？”
杨大山第一个站了出来，瓮声瓮气地说道：“曼丫头，建华兄弟干活，那是没得说！”
“建作坊那会儿，最重最险的活，哪次不是他抢着上？”
“爬到房梁上铺瓦，他比猴儿还利索！”
杨铁柱也跟着点头：“没错！建华兄弟是个实在人，从不偷奸耍滑！”
“有一次搬大梁，眼看就要砸到人了，是建华兄弟眼疾手快，硬是给扛住了，自个儿肩膀都勒出血印子了！”
“对对对！我们都能作证！”
“建华兄弟干活，一个顶俩！”
其余几个汉子也纷纷开口，替王建华说话。
他们都是一起流过汗，出过力的人，谁是什么样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王建华听着众人的话，眼圈渐渐红了，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黄曼曼听完，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王建华身上。
“建华叔，各位叔伯们，你也听到了。”
“我黄曼曼用人，一看人品，二看干劲。”
“这两样，你都占了。”
“至于鸡蛋的事……”
她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杨老太。
杨老太被她看得一个激灵，头垂得更低了。
“王大娘体恤杨奶奶年纪大了，送些鸡蛋补补身子，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一份心意。”
“但这份心意，不能成为你王建华进作坊的理由，更不能成为别人攻讦作坊的借口。”
黄曼曼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
“所以，王建华，你这个名额，我黄曼曼给你留下了！”
“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你王建华值得！”
“你若是自己觉得受之有愧，那日后就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干活，用你的本事，堵住所有人的嘴！”
王建华猛地抬头，看着黄曼曼，眼中闪烁着激动和感激的光芒。
“曼丫头……”
他声音哽咽，一个“谢”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好！好样的！”
“曼丫头说得对！”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那些原本还有些疑虑的村民，此刻看向黄曼曼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信服。
赵老太站在人群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黄曼曼三言两语，不仅化解了危机，还把王建华的人品给抬了上去！
这下，她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眼见大势已去，再闹下去也是自取其辱，赵老太狠狠地剜了一眼黄曼曼和王建华，又怨毒地瞪了一眼多嘴的王老太，这才悻悻地拨开人群，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闹剧，总算平息。
黄曼曼这才转向杨老太，声音依旧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杨老太。”
杨老太身子一颤，怯生生地抬起头。
坏了，又是杨老太，可不是奶奶了。
“哎，曼丫头……”
黄曼曼微微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王大娘送来的鸡蛋，既然是给您补身子的，您老人家可要好生收着。”
“不过……”
她话锋一转。
“如今作坊开工，大家伙儿都要出大力气，也需要补补。”
“我看，这些鸡蛋，不如就都算作坊的。”
“从今天起，每日给作坊的工人们，每人加一个煮鸡蛋，算是给大家伙儿的福利，您看如何？”
杨老太哪里敢说个“不”字？
她巴不得赶紧把这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好……好！都听曼丫头的！都听曼丫头的！”
杨老太连连点头，如蒙大赦。
“哗——”
这话一出，那些被选中的工人和他们的家人们，顿时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热烈的欢呼声！
“曼丫头大气！”
“跟着曼丫头干，不仅有肉吃，还有鸡蛋吃！”
“以后谁敢说曼丫头半句不是，我老婆子第一个不答应！”
先前还因为赵老太的挑拨而心生疑虑的村民们，此刻对黄曼曼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看人家这手段！
不仅把坏事变成了好事，还顺带着收买了人心！
高！
实在是高！
杨富贵站在一旁，看着黄曼曼从容不迫地处理完这一切，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有欣慰，有骄傲，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黄曼曼瞥了一眼自家便宜继父那变幻莫测的神色，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这杨家大院，看来以后也少不了鸡飞狗跳。
不过，眼下，作坊的顺利开工才是头等大事。
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好了，各位乡亲，招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被选中的各位，明日一早，准时到作坊上工！”
“是！”
众人齐声应和，声震云霄。
阳光下，黄曼曼看着一张张淳朴而热情的笑脸，心中一片明朗。
高温末世的挣扎求生，让她练就了一颗坚韧不拔的心。
如今在这异世安身立命，她同样有信心，能带领大家伙儿，过上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于是黄曼曼再宣布到：“没有选上的家人们也不必难过！”
“你们专心种菜！只要你们送过来，我黄曼曼照单全收！”
村民们又是一阵轰鸣。
接着大家也就散去了。
只是，当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人群边缘，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棉布衣裳，身形瘦削，脸上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正远远地望着这边，眼神复杂难明。
似乎察觉到了黄曼曼的注视，那人微微一顿，随即低下头，匆匆转身，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之后。
黄曼曼眯了眯眼。
那个人，她有点印象。
好像是……风家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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