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后备箱的闷热让我几近窒息。右眼的灼痛逐渐减轻，但视野里仍蒙着一层血色滤镜。通过缝隙，我看到苏芮和那些\"保安\"带着被改造面容的杜雨离开了停车场。
确认安全后，我爬出后备箱，杜雨给的门禁卡紧攥在手心。卡片上印着\"b2西区-7\"的字样和一个小小的蛇形标志——和童年记忆中那面古董镜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b2西区的走廊比东区更加破旧，墙壁上的漆面剥落，露出下面发霉的混凝土。右眼视角下，这里的\"虚影\"密度大得惊人——几乎每平方米就挤着两三个半透明人影，它们大多穿着病号服或白大褂，重复着生前最后的动作：注射、手术、挣扎...
消毒室的门虚掩着，里面堆满生锈的器械。最里面的墙看起来毫无异常，但右眼却看到墙面上浮动着细微的波纹，像夏日路面上的热浪。我伸手触碰，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是金属，伪装成墙面的金属门。
门禁卡插入隐藏读卡器的瞬间，墙面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螺旋楼梯。阴冷的空气裹挟着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扑面而来，楼梯尽头隐约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
我深吸一口气，踏入黑暗。
螺旋楼梯似乎没有尽头，每转一圈，空气就变得更冷一些。大约下了三层楼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实验室呈现在眼前。
实验室中央是数十个竖立的圆柱形培养舱，每个舱里都悬浮着一个人，身上连着密密麻麻的管线。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全身皮肤呈现出不同程度的玻璃化，有些已经能看到内部器官的模糊轮廓。
右眼突然刺痛，培养舱在我眼中变成了透明镜子，映照出的不是我的倒影，而是那些人在镜中世界的模样——他们被困在无尽的镜像迷宫里，疯狂拍打着镜面，嘴巴大张似乎在尖叫，却没有声音传出。
\"第79批实验体，同步率87%。\"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实验室另一端传来。我迅速躲到一台大型设备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去。
苏芮站在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身后，恭敬地递上平板电脑。那个女人——我几乎立刻认出了她，尽管已经过去二十年——是我的\"母亲\"，那个在我童年进行\"镜瞳实验\"的女人。
\"教授，79号样本有轻微排斥反应。\"苏芮汇报道。
\"调整折射率，增加0.3个点。教授\"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冷静得可怕，\"80号样本准备好了吗？\"
\"已经就位，是那个叛逃的医生。\"
周叙白！
我险些惊叫出声，急忙捂住嘴。右眼在这一刻剧烈疼痛，视野突然分裂——左眼看到的依然是实验室景象，右眼却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场景：\"教授\"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个由无数镜面组成的蜂巢结构，每个小镜子里都囚禁着一个人影...
\"谁在那里？教授\"突然转向我的方向。
我缩回设备后面，心跳如雷。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我以为要被发现时，实验室另一端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b区 containment breach！\"广播里传来机械女声，\"所有人员立即撤离！\"
\"教授\"和苏芮迅速朝反方向跑去。我等了几秒，确认她们离开后，立刻冲向刚才她们站立的区域。
那里有一个独立的透明操作间，周叙白被固定在一张特制躺椅上，全身连着传感器。他的左臂已经完全玻璃化，能清晰地看到骨骼和血管，右眼则变成了和我一样的血红色。
\"周叙白！\"我冲到他身边，颤抖着解开束缚带。
他微微睁开完好的右眼，瞳孔涣散：\"施...语嫣？不...不该来...\"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陷阱...这是...\"
\"我带你离开。\"我扶他坐起，触碰到他玻璃化的左臂时，那部分体竟然发出了风铃般的清脆声响。
周叙白虚弱地摇头：\"来不及了...听我说...'教授'要启动'大迁徙'...把选定人群的意识转移到镜中世界...她认为现实世界即将崩溃...\"
\"什么？这太疯狂了！\"
\"镜子...不只是通道...\"周叙白的右眼突然流下血泪，\"是避难所...对某些人来说...\"
刺耳的警报声越来越近，操作间的门突然自动锁死。墙上的显示屏亮起，出现\"教授\"的脸。
\"47号，我一直在等你。\"她微笑着说，那表情和我童年记忆中的\"母亲\"重叠在一起，\"你的新眼睛适应得很好，我很欣慰。\"
\"放我们出去！\"我对着显示屏怒吼。
\"教授\"的笑容扩大了：\"为什么要出去呢？很快，外面的世界将不再适合生存。只有镜中世界才是安全的——对那些被选中的人来说。\"
显示屏画面切换，显示出世界各地多个实验室的实时监控——每个实验室里都有成排的培养舱，里面是处于不同玻璃化阶段的人。
\"全球37个站点已经准备就绪。教授\"的声音带着狂热的兴奋，\"第一批十万名'移民'将在72小时内完成转移。而你，47号，将是我们的领航员。\"
周叙白突然挣扎着站起，用他玻璃化的左手猛击控制面板。一阵火花四溅后，操作间的门锁发出\"咔哒\"一声。
\"走！\"他推着我冲向门口，\"去b1标本室...有紧急出口...\"
我们跌跌撞撞地跑出操作间，身后传来\"教授\"冰冷的警告：\"你们逃不掉的，47号。你的眼睛里有我们的标记，无论到哪里我们都能找到你。\"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变成刺眼的红色，安全门开始依次关闭。周叙白拉着我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他的玻璃化部分正在缓慢扩散，左肩也开始呈现透明质感。
\"你的手...\"我惊恐地看着他的变化。
\"没事...暂时的...\"周叙白喘息着说，\"我自愿成为实验体...获取情报...没想到'教授'亲自来了...\"
我们拐过一个转角，突然撞上了苏芮。她的双臂已经完全液体化，像两条水蛇般在空中舞动。
\"47号，该回家了。\"她甜腻地说着，液体手臂向我们卷来。
周叙白猛地推开我，自己却被缠住。液体迅速包裹他的头部，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
\"不！\"我尖叫着冲上去，右眼突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视野完全变成血红色。在这一片血色中，我看到苏芮体内有一个核心——一个由镜子碎片组成的小球，悬浮在她心脏位置。
本能驱使下，我伸出手抓向那个核心。令我震惊的是，我的手竟然穿过了苏芮的肉体，直接握住了那个镜核。
\"你怎么能——\"苏芮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惊恐。
我用力捏碎镜核。
苏芮的身体像被打碎的冰雕一样崩裂，碎片落地的瞬间化为乌有。周叙白跌倒在地，脸上的液体物质迅速蒸发。
\"你的眼睛...\"他震惊地看着我，\"已经能干涉实体了...\"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现在没时间思考。扶起周叙白，我们终于找到通往b1的应急楼梯。
b1标本室像个恐怖的博物馆，陈列着各种器官标本——全是不同程度玻璃化的。右眼视角下，每个标本都在微微颤动，仿佛仍有生命。
周叙白指引我到一个标着\"危险品\"的柜子前，输入密码后，里面竟是一排装着血红色液体的安瓿瓶。
\"镜中世界的'锚点'...\"他拿出一支注射器，抽取液体后注入自己正在玻璃化的部位。惊人的是，那些透明区域立刻停止了扩散。
\"这是什么？\"
\"我的血。\"一个声音从标本室门口传来。
我们转身，看到杜雨站在那里——或者说，一个有着杜雨面容的人。她的右眼完全镜面化了，反射着整个房间的扭曲影像。
\"杜雨？\"我试探着问。
\"不完全是。\"她——它——歪着头说，\"我是她在镜中的对应体。你们可以叫我'回声'。\"
周叙白立刻挡在我前面：\"你想干什么？\"
\"回声\"笑了：\"带47号回家。'教授'答应给我自由，只要我把她带回去。\"
\"休想！\"周叙白抓起一个标本瓶砸过去。
\"回声\"轻松避开，身体像水银一样流动重组：\"你以为那些血能永远阻止转化？很快你就会完全玻璃化，成为镜中世界的一部分。\"她转向我，\"而他没告诉你的是，他接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的能力...\"
\"别听她的！\"周叙白厉声道。
我犹豫了，记忆闪回到初次见到周叙白时他的可疑行为。但下一秒，右眼突然自动聚焦到\"回声\"的胸口——那里有一个和苏芮一样的镜核，只是更大、更复杂。
\"她在拖延时间！\"我猛然醒悟，\"'教授'的人马上就到！\"
我再次尝试用右眼能力去抓那个镜核，但\"回声\"早有防备，身体瞬间散开又重组到房间另一端。
\"聪明的47号。回声\"冷笑道，\"可惜太晚了。\"
标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六个全副武装的警卫冲进来，他们的右眼都泛着同样的红光。更可怕的是，他们身后漂浮着十几个那种半透明的\"虚影\"，但这次，\"虚影\"手里都拿着某种武器。
\"抓住47号！回声\"命令道，\"死活不论！\"
周叙白抓起一支装满红色液体的注射器：\"用这个！刺中他们的右眼！\"
我们背靠背站立，面对包围。就在警卫即将扑上来的瞬间，我的右眼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视野完全变成血红色。这一次，痛苦中伴随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屏障被打破了。
空气中出现了一道裂痕，像打破的镜子。裂痕迅速扩大，露出后面扭曲的空间：无数镜子组成的迷宫，每个镜子里都困着一个面容扭曲的人影。
最靠近裂痕的警卫突然尖叫起来，他的右眼爆裂，一股黑色液体喷涌而出。\"虚影\"们则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样，被吸入那道裂痕中。
\"不！回声\"惊恐地后退，\"你打开了通道？！这不可能！没有仪式怎么可能——\"
她的话没能说完。裂痕中突然伸出十几只苍白的手，抓住\"回声\"将她拖了进去。她的尖叫声在镜中世界里回荡，越来越远。
剩余的警卫慌乱地后退，但为时已晚。裂痕像饥饿的嘴巴一样扩大，开始吞噬周围的一切。标本瓶一个接一个飞向裂痕，玻璃化的器官标本在接触裂痕的瞬间恢复了血色，然后消失在扭曲的镜面中。
\"施语嫣！\"周叙白抓住我的肩膀，\"关上它！快！\"
\"我不知道怎么关！\"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它正在无意识地维持着那道裂痕，像是某种本能在驱使。
周叙白突然吻了我。
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我瞬间分神，右眼的连接中断了一秒，裂痕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周叙白趁机将一支装满红色液体的注射器刺入我的右臂。
\"对不起。\"他低声说，\"这是唯一的方法。\"
液体注入血管的瞬间，世界天旋地转。我最后看到的是裂痕剧烈收缩，然后像被擦除的污迹一样消失无踪。周叙白抱着我冲向紧急出口，他的身体已经有三分之一变成了玻璃...
然后，黑暗吞噬了我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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