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林定山来京都时，手上银钱不足，看了一圈儿也没瞧见合适的院子。
张慧娘此回倒是来得巧了。
与余家挨着不远的一户人家正巧要卖院子。
那户人家，余传文、林定山等人也认识。
正是两年前，蒋家造反在城中纵火时，余传文、林定山等人去救火的许阿婆家。
当初救火时，余传文还为了救许阿婆家下蛋的母鸡摔折了腿。
许阿婆夫家姓梁，家中原本有些家资。
只是后来，许阿婆儿子患了消渴症，起初只是口干，时常要喝水，身体乏力。当时一家子并未当回事，只以为是累着了，便只叫他多歇息。
后来许阿婆儿子身体日渐消瘦下来，且每日饮水甚多也无法缓解口干。看了大夫，才知道患了消渴症。
消渴症是无药可医的绝症，只能用汤药滋养缓解，延缓病症。
大夫说，若用人参、阿姣、鹿茸等名贵药材滋养着，病症便会减缓许多。再克制饮食，慢慢调养，才能延长寿命。
许阿婆只得那么一个儿子，儿子又只得了一个姑娘，如今孙女都已经嫁为人妇。
家中就只有许阿婆，许阿婆儿子和儿媳三人。
以前不知道自己儿子患有消渴症，许阿婆只想着等自己儿子四十岁纳了妾，再论子嗣之事。
后来，许阿婆忙着给儿子看大夫，寻名医。不过几年，家底便所剩无几。连儿媳的嫁妆都花用了干净，家中一时也挪不出多余的银钱去买好生养的姑娘，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梁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儿媳自生了孙女后，多年不再有孕。许阿婆儿子只是庶人，未满四十岁，纳不了妾室。眼看着梁家要断了香火，许阿婆想着，先买个好生养的姑娘回来，充作丫鬟养在家中，先给她生下金孙，到时候孙儿养在儿媳名下，互相也有个依仗。等她儿子年满四十岁，再将买来的丫鬟抬为妾室。
谁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许阿婆儿子的病症愈发严重，大夫建议用名贵的药材滋养身体。否则，别说子嗣无望，甚至连性命也堪忧。
许阿婆迫不得已，同儿媳商量，要将京都的院子售卖，给儿子买好药治病续命，再买个好生养的丫鬟回来。
当时烧毁的民房，官府用蒋家抄家的银钱做了填补，已经重新修缮。
只是想购买院子的人稍加打听，就知道许阿婆卖了院子是为了给儿子治病，便找着各种借口压价。
比如这院子受过火灾，冲撞了神煞，恐怕不详。
又说许阿婆儿子疾病缠身，这屋子里都是秽气。
连院子里种的本是富贵之花象征的海棠树，也因花期短，被说成是‘红颜易逝’‘短命’等......
总之，想购买院子的，都在等着许阿婆急着用银钱，将院子价格压到最低时，再出手。
一时间，许阿婆家的院子竟售不出去。
牙行的牙人小虎带着张慧娘和秦月上门时，许阿婆正坐在院中海棠树下抹着泪。
“阿婆，发生了何事？”小虎带着不少人来过许阿婆家，与许阿婆已经相熟。见许阿婆独自落泪，便上前询问。
许阿婆见小虎这回带上门的除了一个面生的妇人，还有熟识的秦月。忙将眼泪擦掉，勉强扯出一抹笑道：“秦夫人、小胡，你们怎么一同来了？”
“许阿婆，我妹子想看看京都的院子，今儿我便陪着她去牙行问了问。小虎说你家院子要售卖，我们便一同来看看。”秦月拉着许阿婆的手，笑着道。
秦月在京都五六年，与许阿婆家离着不远，知道许阿婆平日里待人友好，是个极为和善懂礼之人。
之前余传文等人帮着她家救火，事后许阿婆在自己院子里种了菜蔬，偶尔也给余家送些。
如今许阿婆为了儿子的病症和梁家的子嗣，竟然要将住了一辈子的院子出售，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唏嘘。
许阿婆听闻秦月是带着人来她家看院子，原本灰败的神色又发出光彩来。
“这位夫人，您瞧瞧我家院子。”许阿婆一把拉住张慧娘的手。
“您瞧瞧，我家院子坐北朝南，虽不是高门大宅，但是精巧实用。三间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还有两间倒坐房。您家便是人丁兴旺也住得开。这院子方正规整，院中就有甜水井，日后洗衣做饭都不用挑水。且院子比秦夫人家的院子还大些，您瞧瞧，这是老婆子开的半分菜地，种的菜一家五六口人吃都足够，能省不少菜钱。您若是要买，里面儿的床、柜子、桌椅都可以送给您。”
许阿婆拉着张慧娘，在院儿中一处处看着。
她麻利地将自家院子介绍了一遍，将牙人小胡的活儿全抢了去。
回回小虎带人来她家看屋子，都是这样介绍。介绍的次数多了，许阿婆自己都已经会说。
等张慧娘看完，许阿婆忐忑地问：“夫人，您可瞧上了？价钱也不贵，别家这样的院子，售价六七百两也使得。老婆子这座宅子，折合里面儿的家具，夫人若是要......”许阿婆顿了顿，咬了咬牙，道：“四百八十两，四百八十两便卖给您。”
大夫说，她儿子的身体尽快用好药调养，以后才有机会再得个一儿半女。若是再拖下去，怕是子嗣无望。
且前两日她相中了一个农家的姑娘，那姑娘生得肩宽背厚，腰臀圆润，手脚丰腴。
更重要的是，那姑娘的亲娘生了五个儿子。现在五个儿子大了，娶媳妇儿要花不少银钱。便想给唯一的姑娘寻个好人家，要求不高，就是要五十两银子的聘礼，且那些聘礼不会叫那姑娘带回夫家，要留着给五个儿子娶媳妇儿用。
那家人虽是明晃晃地卖姑娘，但这样好生养的姑娘也是难寻。
许阿婆着急筹钱，生怕那姑娘被别家得了去。到时候她再去哪儿寻这样好生养的姑娘？
此回她将宅子卖了，便搬去京郊的农院中。到时候将那姑娘纳回家中，充做丫鬟养着，先给儿子生下一儿半女再说。
于是，这房价在她的斟酌下，已将价压得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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