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下的嗡鸣声逐渐增强，仿佛有无数台巨型引擎在地壳深处预热。
江天野站在临时搭建的实验室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边缘。
表壳上凹凸的玛雅符号硌得掌心发疼，那是女儿江小满生前最后刻下的痕迹。
“能量导管的结构图比对完成了。”
技术员小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沙哑中带着亢奋。
他半边脸还裹着纱布，三天前被爆炸碎片划破的伤口在低温下愈合缓慢，但此刻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和您记忆中的节点完全一致……我们真的找到了！”
江天野转身时，防风服摩擦出细碎的声响。
投影屏上的三维模型正在缓缓旋转，那些错综复杂的发光管道如同冰层下蛰伏的血管网络。
在某个关键的交叉点，一组螺旋状结构正规律地脉动着，将幽蓝的光芒泵向四面八方。
林寒抱臂靠在金属门框上，军靴沾满冰碴。
他的左手始终藏在衣袋里，自从接触黑塔基座后，那片皮肤就开始变得僵硬冰冷，像是有无数细针在血肉中缓慢结晶。
“你确定这不是陷阱？”
他质疑道，眼睛死死盯着模型中心不断收缩膨胀的光核，“上次打开纳粹舱体，我们差点被活埋了。”
“陷阱往往裹着蜜糖，而这个……”
江天野指向屏幕，衰老的手背浮现出青筋，“是赤裸裸的警告。”
模型在此时突然剧烈闪烁，警报声撕破了实验室原本的寂静。
众人头顶的照明灯管接连爆裂，飞溅的玻璃渣像冰雹般砸在防寒服上。
小周扑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能量导管在过载！它们感应到我们在逆向解析！”
黑暗中有一道蓝光从地板缝隙渗出，并顺着管道纹路蔓延。
江天野抓起手电筒冲向角落的实验台，那里固定着从黑塔基座取下的金属残片。
原本黯淡的残片此刻正高频振动，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关掉所有外部电源！”
林寒吼道，他的声音被新一轮震动吞没。
整座实验室突然倾斜，装满试剂的玻璃罐从架子上滚落，浓硫酸在金属地板上蚀出一片焦黑的痕迹。
小周死死按住紧急制动按钮，鼻尖几乎贴上屏幕：“不行……能量流不受控了！等等，这些波动频率……”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和江教授女儿留下的冰晶玫瑰数据吻合！”
江天野闻言浑身一震，记忆如刀锋般划过。
女儿躺在实验舱里的最后时刻，监测仪上的曲线也是这样疯狂跳动。
她隔着防护玻璃对他微笑，嘴唇翕动着说“继续”。
而现在，那些曲线正在屏幕上一遍遍重演当年的轨迹。
“把反重力装置的接口接上来！”
他扯掉老花镜，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震颤的金属残片，“用冰晶玫瑰的残余能量做缓冲剂，快！”
林寒一个箭步挡住实验室出口：“你疯了？我们连基础原理都没摸清！”
“八十年前纳粹用活人献祭才激活导管，现在我们有机会用科技文明的方式……”
江天野的声音突然哽住。
他颤抖着从内袋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漂浮着几片冰晶玫瑰的花瓣，“这是小满留下的最后样本。”
空气凝固了一瞬。
林寒的喉结动了动，最终侧身让开道路。
防寒面罩遮住了他的表情，但攥紧的指节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挣扎。
当小周将花瓣放入反应舱时，整个实验室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蓝光从舱体缝隙渗出，并顺着地板纹路流向中央的金属残片。
残片表面的裂纹开始愈合，最后凝结成光滑的镜面，映出众人扭曲的倒影。
“能量流稳定了！”
小周兴奋地说道，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真空零点能……我们真的抽出来了！”
这时，投影屏上的模型突然展开成无数光点，并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幅璀璨的星图。
某个光团从南极位置缓缓升起，沿着既定的轨道飞向冰原深处。
江天野踉跄着伸手去触碰，指尖传来细微的酥麻感，那是纯粹的能量在皮肤表层跃动。
“反重力引擎启动程序载入完成。”机械女声从扬声器里传出，“三十秒后进入试运行阶段。”
林寒突然按住耳麦。
杂乱的电流声中，他听到留守营地的队员在嘶吼：“冰层在抬升！那些冻了几万年的岩架……它们飘起来了！”
倒数计时开始跳动。
江天野佝偻着背贴在观察窗前，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
五百米外的钻探平台上，庞大的引擎原型机正在发出低吟。
覆盖其上的积雪簌簌滑落，露出下方流线型的银灰色外壳。
这是他毕生追求的瞬间，人类即将摆脱重力的桎梏。
“五、四、三……”
小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从绷带里渗了出来。
林寒的右手按在配枪上，左手依旧藏在衣袋深处。
“二、一。”
蓝光炸裂开来。
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也没有地动山摇的震荡。
引擎下方十米见方的冰层突然无声碎裂，化作晶莹的尘雾悬浮在空中。
紧接着是更大的岩块、更厚的冰盖，它们违背所有物理定律缓缓升腾，在探照灯光束中折射出迷离的彩虹。
“成功了……”
小周瘫坐在椅子上，眼泪中混着血水滑落，“我们创造了历史！”
江天野的瞳孔里倒映着漫天浮冰。
在某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女儿的身影在蓝光中闪现，就像当年那个扑进他怀里分享实验数据的小姑娘。
但当他眨眼时，却只剩破碎的冰晶如星尘般洒落。
就在这时，林寒的耳麦中突然传出尖锐的警报声。
他切换频道的手僵在半空……
所有通讯信号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规律的嗡鸣，像是巨兽沉睡时的鼾声。
“不对劲。”
他面色凝重，猛地扯掉耳麦，“你们看极光！”
实验室外，原本静谧的夜空正在扭曲。
淡绿色的光带像被无形的手撕扯，在天幕上拧成狰狞的旋涡。
更远处的冰原传来闷雷般的响动，那是万年冻土在能量场中龟裂的哀鸣。
小周突然指着仪表盘尖叫：“地磁强度在暴跌！”
江天野扑到监测屏前，他衰老的心脏几乎要撞碎肋骨。
此时，代表地磁场的曲线正在断崖式下坠，而反重力引擎的输出功率却还在持续攀升。
那些悬浮的冰块开始无序碰撞，在黑暗中迸发出惨白的电光。
“立即关机！”
林寒大声吼道，他的配枪指向控制台。
“不能关！”
小周张开双臂挡在操作面板前，半边脸被屏幕蓝光映得如同恶鬼，“这是人类迈向新纪元的……”
话未说完，枪声已然炸响。
子弹擦着小周的耳畔射入身后的应急电源箱，爆出的火花溅在他僵硬的脸上。
林寒的枪口还在冒烟，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原的风：“下一个打在引擎控制器上。”
江天野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怀表齿轮的转动声在耳边无限放大，玛雅祭司在幻象中的哀嚎与眼前场景重叠。
他闭上眼，按下紧急制动键的瞬间，听见遥远的冰层深处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脆响。
蓝光骤灭。
悬浮的冰块轰然坠落，在冰原上砸出蛛网状的裂痕。
夜空中的极光旋涡渐渐平息，但那些扭曲的光痕却如同伤疤，久久不肯消散。
“能量导管……在反向抽取地核磁场。”
江天野瘫坐在废墟里，手中攥着冰晶玫瑰最后的残瓣，“我们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林寒望向窗外。
在黎明将至的灰蓝色天光下，无数细小的黑点正从冰裂缝中渗出，像迁徙的虫群般涌向反重力引擎的位置。
当他举起望远镜时，呼吸瞬间停滞。
那些是纳粹实验舱里见过的银白色液体，此刻正汇聚成洪流，朝着人类刚刚触及的科技圣殿奔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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