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汉王这么一闹，出丑的不是萧邢反而是高高坐在上首的隋文帝。
圣人面如锅底，闷声静坐，一众学子总算安静了下来。
“陛下，臣以为私杀耕牛有罪，然罪不在周某！”萧邢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开口。
隋文帝眼帘抬起一线，沉声发问：“罪在何人？”
萧邢目光扫过面带嘲讽的礼部尚书韦世康，字字如锤：
“大隋推行均田令，煌煌国策！按律，丁男授露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妇人减半！以孝闻名乡里的周某，为何明知是重罪，也要铤而走险去杀自家耕牛的地步？！”
“轰！”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隋文帝眼底精光浮闪。
对面的韦世康脸色剧变，他隐隐猜到萧邢之意。
“臣鲜知均田之政，猜测周某之举有三种可能：一是朝廷授田不足；二是乡绅勾结官员，周某所得田皆为瘠田、坡田，收成甚微；三是当地主官私加赋税，以致民生困苦。”
“耕牛，农桑之本，民间多有病死、因伤致废、老死耕牛，京师中东西两市多有售卖者，一斤铜钱五枚……周某若不是生计艰难，又岂会孝母杀牛？还望陛下明鉴。”
萧邢的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
“朗州主政者何人？”隋文帝斜靠身子发问。
吏部尚书牛弘上前半步，躬身答话：“回陛下，朗州总管韦高澹……”
韦世康感受到隋文帝偶尔扫过的目光，额上汗如雨下，朗州总管韦韦高澹正是他的长子。
隋文帝起身离席，走出了十来丈远才传来威严声音。
“查！着司隶、御史、谒者三台共查，给朕查明白……”
……
四月中旬，京师狂风四起，漫天扬尘遮天蔽日。
大兴城一百零八坊，户部统计，约有六十万人定居于城内，加上城外乡村，人口足有百万。
大兴城方圆百里，鲜有成材之木，每年四月，风尘必至。
近段时日，往大安坊跑的权贵官员很多。
大安坊口新开了一家食肆，名曰：醉风楼。
这里酒水一般，倒是菜品新奇，口味独特，尤其是厨官出神入化的刀法，切出的肉片薄如蝉翼，雕出的花鸟栩栩如生，惹得众人纷纷前来探究一番。
后院最大的雅间内，几案上的残余才刚撤下，立即有美婢送上香茗。
室内茶香枭枭，与室外的漫天黄沙相比，这里倒是显出几分清新来。
汉王剔着牙，满意地拍了拍肚腩：“好活，当赏！”
藤原山一坐在最下首，陪笑点头：“倭国环海，百姓多食鱼，小臣却也是头一回见识将鲜鱼切成薄片而食的方法，妙不可言……”
李建成在汉王的教唆下喝了两杯烈酒，此时神情亢奋：“酒足饭饱了，何时签契约？”
汉王斜眼讥笑道：“就你那几个铜板凑什么热闹……”
李建成脸皮由红转紫，梗着脖子：“五……五表叔，你也太看不起人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嘿……”汉王颇觉意外，伸手拎起李建成的衣领调笑道：“看不出几日不见，你小子居然还能出口成章了？”
“哼！”李建成傲娇扭过头，悄声奚笑道：“道理在屎里……”
汉王：“……”
见两人没个正形，萧邢放下手中茶盏，打断道：“重开商道之事章程已交由各位审议，不知有无异议？”
来楷、韩世谔、李靖、张慧宝、刘弘基将目光投向兵部侍郎贺若昌，原因无它，几人之中贺若昌年纪最大，办事最为稳重，最重要的是学识也是最好。
贺若昌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章程放在几案上：“章程的条款详实细致，只是这预留的五成不知是……”
萧邢瞟了一眼满座“反贼”，神情恍忽，收拢心情后才笑着解释：“这五成太府寺占两成，大盈（皇帝内库）一成，至于剩下的两成，是留给往后加入之人。”
“难不成要去找太府寺和陛下要份子钱？”汉王闻言虎躯一震。
刘弘基身为太府寺刘仁恩的嫡长子，耳濡目染之下已然明白萧邢用意，赞叹道：
“萧别驾此举甚好，重开商道若能成事，钱财获巨，陛下和太府寺的支持必不可少。”
张慧宝尚无官职在身，整日惹事生非，原本对这经商一事并不在意，只是迫于汉王淫威勉强加入，嘟囔道：“太府寺和陛下分文不出却独占三成，真黑……”
李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重开商道之利，远超你我想像，朝廷两成、陛下一成看似吃亏实则是占了大大的便宜。”
众人相商片刻，皆无意见。
最终汉王、李建成占一成，来楷、张慧宝两人一成，韩世谔、李靖这俩表兄弟占一成，贺若昌和萧邢两人占一成，藤原山一占一成。
约定一成出资铜钱出资十万，藤原山一代表倭国以石见银山为资，独占一成。
等众人离去，萧邢将藤原山一单独留下。
“藤原国造，重开商道之事万事俱备，只差白银，不知你可有计划？”萧邢笑眯眯扫过藤原山一。
藤原山一此时对重开商道信心满满，捶胸豪气道：“萧别驾且放心，小臣不日启程回国禀告天皇，定举全国之力开采银矿……”
萧邢蹙眉打断，沉声发问：“石见银山四周小国诸侯林立，重开商道兹事体大，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不知国造准备如何应对？”
藤原山一似是早有计划，干笑道：“小臣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别驾恩准。”
萧邢露出迟疑神情，小心试探道：“国造言重了，某与国造相交时日虽短，却甚为投缘，若能助一臂之力，某定不会推脱。”
藤原山一未料到萧邢如此痛快，心中感动万分：“小臣想向别驾求一个人相助……”
“所求何人？”
“兵部员外郎王世充！”
萧邢手中茶盏砰地坠在几案上，顿时热茶四溅。
“这……”萧邢一脸为难，开始鬼话连篇，“王员外在兵部觉得贺侍郎和柳尚书器重，且他是武将出身，我朝未有武官出巡的先例，国造这请求，本官实难……”
藤原山一浮起愧疚神情：“小臣自知这等请求会陷别驾于两难，只是小臣这些时日随王员外在禁军中观摩，深感王员外练兵阵法造诣之精，若能有他相助，石见银山处的小国何愁不平？”
萧邢心里乐开了花，暗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到时可别怪本官了……”
“本官……本官竭尽全力，定助国造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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