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门残片
肖飞的靴底碾过星舰甲板上的金属碎屑时，警报器的余音还在耳鼓里嗡嗡作响。
“所有人员撤离至三号救生舱，重复，所有人员撤离至三号救生舱。”广播里的机械女声带着电流杂音，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的。肖飞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主控室的方向，那里曾经是“远航者七号”的心脏，此刻却只剩下不断冒出的电火花，在应急灯的红光里明明灭灭。
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作为这艘星舰的首席工程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远航者七号”的身体状况——能源核心过载，维生系统濒临崩溃，船体结构在刚才的陨石雨里已经出现了不可逆转的裂痕。联邦舰队的救援信号发出去了，但能不能撑到救援抵达，谁也说不准。
“肖工，快点！”通道尽头传来年轻船员的呼喊，“救生舱能量只能维持三分钟了！”
肖飞应了一声，加快脚步。掌心的光脑还在不断弹出警报窗口，红色的警告符号像跳动的火焰，映得他眼底一片焦灼。他的手指在光脑上飞快滑动，试图最后一次锁定星舰的黑匣子数据——那里面有他们这次任务最重要的发现，关于星图边缘那片未知星云的引力异常数据，也许能解开困扰联邦天文学家数十年的谜题。
但光脑屏幕突然暗了下去。
“该死。”肖飞低骂一声，用力拍了拍光脑，屏幕却毫无反应。能源系统彻底宕机了。
他咬了咬牙，转身冲进旁边的备用储藏室。那里或许还有能手动启动的应急装置，哪怕只能多保存一点点数据也好。储藏室的门因为船体变形已经有些歪斜，肖飞用肩膀撞了几下才勉强挤进去。里面一片狼藉，金属货架东倒西歪，各种零件和工具散落一地，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蹲下身，在一堆废弃的能量导管里翻找着，手指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珠瞬间涌了出来。他没心思管伤口，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堆积如山的杂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找到数据存储器的备用接口。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触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
那东西很小，只有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像是一块被敲碎的玻璃。但它和玻璃又不一样，表面泛着一种奇异的光泽，不是金属的冷光，也不是能量晶体的暖光，而是一种……像是把星空揉碎了的幽蓝色光芒。
更奇怪的是，当肖飞的手指碰到它时，指尖的伤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波动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开来。那波动很微弱，却带着一种极其深邃的力量，仿佛能穿透他的血肉，直接震颤他的骨骼，甚至他的意识。
肖飞愣住了。
他把那东西捡起来，举到眼前。幽蓝色的光芒在他掌心缓缓流淌，像是有生命一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光芒里蕴含着一种极其纯粹的能量，不是核能，不是光能，也不是联邦已知的任何一种能源形式。
这是什么？
储藏室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年轻船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哭腔：“肖工！真的没时间了！救生舱要起飞了！”
肖飞回过神，把那块碎片塞进工装口袋，用手指按了按，确认它不会掉出来。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储藏室，转身冲出了门。
“来了！”
救生舱的舱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透过舷窗，肖飞看着“远航者七号”庞大的船体在黑暗的太空中逐渐缩小，船体表面的火光像垂死的星辰，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在一声无声的爆炸中，那艘陪伴了他五年的星舰化作了一团绚烂的光焰，然后迅速消散在宇宙的背景辐射里。
救生舱里一片死寂，只有几个年轻船员压抑的啜泣声。肖飞靠在舱壁上，闭上眼睛，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来。刚才的惊险撤离、星舰的毁灭、还有那些没来得及保存的数据……无数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直到他的手无意识地摸向口袋，触到了那块冰凉的碎片。
他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把碎片从口袋里拿出来。
幽蓝色的光芒在密闭的救生舱里显得格外清晰，照亮了他眼底的疑惑。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手指轻轻拂过碎片的表面，那奇异的波动再次传来，这一次，他感觉到了更多的东西——那波动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带着某种规律，像是一种……频率？
就像是空间本身在呼吸。
一个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突然在他脑海里炸开。
那是二十年前，他还是联邦军事学院的一名学生。那天下午，他逃课去了学院的档案馆，在一堆泛黄的旧资料里翻到了一份被列为最高机密的文件。文件上没有具体的编号，只有一个代号：“星门计划”。
文件里记载着一个惊人的秘密：人类并非宇宙中唯一的智慧生命，甚至不是最早的。在宇宙诞生之初，存在着一种更古老、更强大的文明，他们被称为“造界者”。传说造界者掌握着创造和修改宇宙法则的力量，他们建造了无数连接不同星域的“星门”，让跨越光年的旅行成为可能。
但在一万年前，造界者文明突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所有星门的崩塌。那场灾难几乎摧毁了当时宇宙中所有的星际文明，人类也是在那之后才逐渐从原始星球中发展起来，重新探索宇宙。
关于星门崩塌的原因，文件里没有详细说明，只提到了一点：星门崩塌时，释放出了极其庞大的空间能量，这种能量与宇宙的基本结构相连，具有撕裂和重塑空间的力量。
肖飞的心脏开始狂跳。
他想起了刚才触摸这块碎片时感受到的波动——那分明就是空间能量的特征！而且，这种能量的强度和频率，和他在那些残缺的“星门计划”资料里看到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
他颤抖着举起碎片，让它的光芒照亮自己的脸。幽蓝色的光映在他的瞳孔里，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其中旋转、湮灭。
这不是普通的太空碎片。
这是……星门的残骸。
是一万年前，那场毁灭了整个宇宙星际文明的灾难中，残留下来的，来自造界者文明的遗物。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型：如果星门是造界者建造的，那么星门的残骸里，会不会还残留着某种坐标？某种能指向造界者故乡的坐标？
传说中，造界者的故乡是宇宙的中心，是所有星门的起点和终点。那里蕴藏着造界者文明的全部秘密，包括他们消失的原因，以及他们掌握的、足以改变宇宙命运的力量。
多少年来，无数文明都在寻找造界者的踪迹，却一无所获。他们翻遍了宇宙的各个角落，解读了无数古老的星图，却连造界者存在过的确凿证据都找不到。
而现在，这块星门残片，就躺在他的掌心。
它闪烁着空间能量的光芒，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万年前的秘密。
肖飞深吸一口气，把碎片紧紧攥在手里。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他的心里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惶恐。
找到造界者的故乡……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人类可能会获得前所未有的技术和知识，足以让联邦文明跃升数个等级；但也意味着未知的危险——造界者为什么会消失？他们的故乡是不是还存在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而且，这块残片真的能指引方向吗？它只是一块碎片，能量已经极其微弱，就算里面真的有坐标，又该如何解读？如何利用？
无数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他想起了“远航者七号”上那些没来得及保存的数据，想起了联邦天文学家们对未知星云的困惑，想起了人类在宇宙中探索时的渺小和孤独。如果造界者的故乡真的存在，如果那里真的有答案，那么无论有多危险，他都必须去尝试。
“肖工，你没事吧？”旁边的年轻船员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你的脸色不太好。”
肖飞摇摇头，把碎片重新塞回口袋，用手按住。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藏着一种近乎燃烧的热情。
“没事。”他说，“我们……很快就要有新的任务了。”
救生舱在黑暗的太空中缓缓漂流，远处，联邦舰队的救援信号正在逐渐增强。但肖飞的目光，却已经越过了那些闪烁的信号，投向了宇宙更深处的未知。
那里，或许有一万年前的真相，有人类文明的未来，有所有探索者梦寐以求的答案。
而他手中的这块星门残片，就是通往那一切的钥匙。
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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