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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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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玉阶凝霜,高堂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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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阶蜿蜒向上,云雾如浓稠的牛乳般漫过脚踝,带着蚀骨的寒意往衣料里钻。白诗言的指尖早已冻得发僵,连呵出的气都凝成细碎的冰粒,刚触到鼻尖就簌簌坠落。她往墨泯身边靠得更紧,牙齿却仍忍不住打颤,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像初春解冻的冰棱在碰撞。

“冷了?”墨泯停下脚步,不等她应声便转身将她圈进怀里。掌心顺着白诗言的胳膊往上搓,力道不轻不重,将暖意一点点揉进冻得发僵的筋骨里。“再忍忍,快到了。”

白诗言埋在她胸口,能听见沉稳的心跳混着衣料上淡淡的血腥味,奇异地让人安心。她往墨泯怀里缩了缩,声音闷得像被雾捂住:“你的伤……”

“已无碍。”墨泯低头时,发梢扫过她的耳廓,带着点痒意,“倒是你,手冷得像块冰。”说着便抓起她的手凑到唇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指尖,掌心来回摩挲着,直到那片冰凉渐渐染上暖意。

听风兽跟在身后,庞大的身躯撞开云雾,偶尔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是在催促。它颈间的鬃毛被风吹得乱蓬蓬的,却意外地挡住了不少寒风,像面移动的屏风,将穿堂而过的朔风都滤去了大半。

穿过最后一道雾障时,白诗言忽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屏住了呼吸,一座恢弘的白玉大堂立于崖顶,飞檐斗拱上覆着层薄雪,檐角的铜铃冻得发哑,被风一吹,发出“叮铃”的闷响,像困在冰里的呜咽。堂前立着两名青衣道童,面无表情地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眼前的人只是掠过阶前的风。

“随我来。”左侧的道童转身往里走,声音像崖上经年不化的冰棱,没带丝毫情绪,连脚步都轻得像踏在云絮上。

大堂内比外面更冷,青黑色的石板地面泛着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梁柱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却积着层薄灰,透着股常年无人打理的萧索。堂中早已站着几位身着道袍的人,见他们进来,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有审视,有探究,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像在打量两件误入圣地的尘物。

白诗言下意识往墨泯身后躲了躲,指尖攥紧了她的衣袖。墨泯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她目光扫过堂中众人,最后落在右侧一名捧着拂尘的中年道士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劳驾,借两件披风。”

那道士眼皮都没抬,拂尘轻轻一甩,语气淡得像水:“断云崖没多余的衣物给外人。”声音里的倨傲像无形的针尖,刺得人耳膜发疼。

墨泯眉峰微蹙,握着白诗言的手紧了紧,视线冷了几分:“断云崖便是这般待客的?我等虽为不速之客,却也未曾失礼。连件御寒的披风都吝啬,传出去怕是要让人笑话。”

刚要再说些什么,身侧的听风兽突然低低吼了一声,琥珀色的瞳仁扫过那道士,獠牙微微外露,带着慑人的威压。那道士脸色微变,往后缩了半步,握着拂尘的手紧了紧,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退让:“规矩便是规矩,只是照章行事。”

“罢了。”墨泯按住听风兽的头,对它轻声道,“趴下。”听风兽不满地晃了晃脑袋,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却还是顺从地伏在地上,庞大的身躯压得青石板微微震颤,连尾尖都刻意往旁边收了收,生怕扫到两人。

白诗言看着它温顺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奇异的感觉。这凶兽前一刻还在雾里凶戾地撕咬,此刻却乖得像只被驯服的犬。她刚坐稳就僵住了,听风兽的脊背宽阔得能容下三四个人,鳞片在昏暗里泛着冷光,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些鳞片边缘其实带着极细微的纹路,像天然的铠甲,又像某种古老的图腾。

“呜,”听风兽突然低吟一声,头往旁边偏了偏,獠牙对着她,像是在警告别乱碰。

白诗言吓得缩回手,往墨泯怀里缩得更紧了,声音发颤:“它、它好像不喜欢我……”

“没有。”墨泯揉了揉听风兽的鬃毛,对它道,“她是自己人。”

听风兽歪着头,鼻尖忽然往白诗言手上凑了凑。她方才慌乱中抓过墨泯的衣袖,指尖沾了点墨泯手背上的血,混着自己手心的汗,竟和墨泯的味道有几分相似。凶兽的动作猛地一顿,鼻翼急促地翕动着,琥珀色的瞳仁里闪过困惑,喉咙里的低吼渐渐变成了轻颤,獠牙缓缓收回唇间,连眼神都柔和了些。

“你看,它不凶了。”墨泯握住白诗言的手,往听风兽的鬃毛上放,“试试摸摸看,它的毛看着硬,其实根部是软的。”

白诗言的指尖刚碰到兽毛就缩了回来,却被墨泯轻轻按住。听风兽这次没动,只是乖乖地低着头,任由她的指尖穿过粗硬的外层鬃毛,触到根部细软的绒毛。那绒毛带着体温,像冬日里晒过的兽皮,竟意外地舒服。

“是不是还行?”墨泯的声音带着笑意,“它其实挺乖的,就是看着吓人。”

听风兽像是听懂了,往白诗言手边蹭了蹭,头轻轻靠在她的膝盖上,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响,像在撒娇。白诗言看着它温顺的模样,紧张渐渐散去,指尖试探着顺着鬃毛往下摸,从脖颈到脊背,最后轻轻碰了碰它断了半截的独角。那角摸起来像温润的玉石,断口处早已愈合,带着点凹凸不平的触感,像段被时光磨过的往事。

而堂中那些道人的目光,此刻复杂得像团雾,谁也没料到,断云崖最凶戾的凶兽,竟会给两个外人当“暖炉”,还露出这般温顺的模样。玄清站在角落,指尖的玉玦转得飞快,黑瞳里的情绪翻涌,像在算计着什么,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雾从大堂的缝隙里钻进来,绕着听风兽的脊背打了个旋,最终消散在梁柱的阴影里。这场意外的驯服,似乎只是个开始,断云崖深处的秘密,正随着这温暖的片刻,缓缓拉开序幕。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先前引路的青衣道童再次出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朝两人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倨傲:“主院长老在正殿等着,跟我来。”

墨泯扶着白诗言从听风兽背上下来时,白诗言的脚踝在兽毛上滑了一下,听风兽立刻用前爪轻轻托了她的小腿一把,毛茸茸的兽掌带着温热,等她站稳了才慢悠悠收回,喉咙里还发出声极轻的“呜”,像在提醒她小心些。

“倒是通人性。”墨泯抬手拍了拍它的脖颈,指尖穿过粗硬的鬃毛,触到下面温热的皮肤。听风兽舒服地晃了晃脑袋,庞大的身躯往她身边靠了靠,几乎把狭窄的回廊都占满了,吓得迎面走来的两名小道童慌忙贴墙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喘。

白诗言看着它温顺的模样,忍不住又摸了摸它的耳朵,这次听风兽没躲,反而微微侧过头,方便她摸得更顺手些。穿过三道刻着云纹的拱门,正殿的朱漆大门豁然敞开,门环上的铜锈在晨光里泛着暗绿,像沉淀了百年的时光。

殿内燃着淡淡的松烟香,却压不住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威压,主位上并排放着五张紫檀木案,案后坐着五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绣云纹的深灰道袍,正是断云崖地位最高的主院五老。他们两侧分坐着各院长老,皆是衣饰华贵,神情肃穆,看向门口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像在打量两件不懂规矩的物件。

“就是这两人?”右侧第一位长老率先开口,他身着月白道袍,面容清癯,正是掌管丹院的白长老,声音清冽如冰泉,却带着穿透力,“那小子看着弱不禁风,倒能让听风兽服帖?”

第二位身着玄色道袍的长老冷笑一声,他是掌管刑堂的玄长老,指尖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断云崖的规矩,可容不得什么阿猫阿狗随意撒野。”声音里的寒意像淬了冰的刀,直刺过来。

第三位是身着赭石色道袍的赭长老,掌管典籍,此刻正垂眸翻看着手中的卷宗,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翻页的“沙沙”声在殿中回荡,更添了几分压抑。

第四位青长老掌管戒律,性子最是刻板,此刻正用挑剔的目光扫过两人的衣着,眉头皱得像团拧在一起的布:“衣衫不整,满身尘俗气,也配踏入正殿?”

最左侧的黄长老掌管外事,相对缓和些,却也只是淡淡瞥了眼,便端起茶盏抿了口,目光落在缭绕的茶烟上,再未抬起。

白诗言被这阵仗吓得往墨泯身后缩了缩,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手信,指尖冰凉。墨泯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前挡了挡,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中众人:“我们并非来撒野,只是诗言持有花尊手信,特来赴约而已。”

“手信?”主位上的白长老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呈上来。”

白诗言连忙将手信递给道童,指尖因紧张微微发颤。道童捧着信笺,脚步轻缓地走到主位前,双手奉上。白长老展开信纸看了片刻,眉头微蹙,又传给身旁的玄长老。五人轮流过目,殿中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轻响,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住了。

“花尊这是何意?”玄长老看完“嗤”了一声,将信纸丢在案上,发出“啪”的轻响,“凭什么让外人来断云崖?”

青长老跟着附和,声音像磨过的砂石:“如今大选在即,哪有功夫管这些闲杂人等。”

赭长老依旧垂眸翻着卷宗,仿佛没听见众人的议论,只有指尖翻过的书页更快了些。黄长老放下茶盏,终于抬眼,目光落在白诗言身上,带着几分探究:“花尊手信里,特意提了让你参选?”

白诗言愣了愣,眼里满是茫然:“手信?我不知道……只说,让我来……”

“不知?”玄长老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杯都震得跳了跳,“花尊手谕岂容怠慢!既是亲授手信,里头明明白白写着,你岂能以‘不知’二字搪塞!”

这话一出,殿中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各院长老交换着眼神,显然没料到主院竟会有此决定。白诗言更是懵了,攥着墨泯衣袖的手紧了紧:“我……”

“无妨。”白长老抬手制止了她的话,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花尊既推荐你,自有道理。明日卯时,到观礼台入列便可。”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墨泯,带着几分探究:“至于你……断云崖从不留无关人等,若不是听风兽护着,你此刻已在崖底喂瘴气了。”

“我与诗言同来,自然同去。”墨泯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持,“她在哪,我便在哪。”

“放肆!”玄长老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砚台都震得翻倒,墨汁溅在明黄的卷轴上,晕开一片漆黑,“断云崖岂容你放肆!”

话音未落,殿门口的听风兽突然低低吼了一声,琥珀色的瞳仁死死盯着玄长老,獠牙微微外露,脖颈上的鬃毛根根倒竖。那声音不大,却带着凶兽独有的威压,玄长老的话卡在喉咙里,竟硬生生憋了回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看,它不喜欢听这话。”墨泯淡淡瞥了听风兽一眼,“安静些。”

听风兽立刻收敛了凶态,耷拉着脑袋退到墨泯身后,只尾巴尖还在不安地扫着地面,像是在警告“再嚷嚷就咬你”。殿中长老们看得心惊,这凶兽竟真的只听这丫头的话!

白长老的脸色沉了沉,显然没料到会是这般局面。他沉默片刻,对道童道:“带他们去西跨院,每日卯时引去观礼台。告诉他们,大选期间敢乱闯,休怪老夫不客气。”

刚走出正殿,白诗言就松了口气,后背已沁出层薄汗:“这些长老好凶……尤其是那位玄长老……”

“主院五老各司其职,玄长老掌管刑堂,性子本就暴戾。”墨泯护着她往西侧走,“别理他们,等观礼结束拿到答复,我们就走。”

听风兽亦步亦趋地跟着,路过回廊时,有位年轻弟子探头探脑地想看热闹,刚对上听风兽的眼睛,就被凶兽喉咙里的低吼吓得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跑了,连手中的药篓都摔翻了,草药撒了一地。

到了西跨院,道童丢下一句“别乱跑”就转身离开,连门都没关严。院子里积着薄雪,三间厢房的门窗都有些陈旧,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哭泣。

“这地方比大堂还冷。”白诗言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目光落在墨泯手臂上那道尚未处理的伤口上,眉头微蹙,“先坐下,我给你处理下伤口。”

她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拉着墨泯在炕边坐下,小心翼翼地解开她手臂上沾染了血迹的衣袖。伤口不算太深,却还在渗着血珠,想必是先前赶路时不小心蹭到的。白诗言沾了点温水,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污渍,指尖触到墨泯微凉的皮肤时,动作愈发轻缓:“忍一下,可能有点疼。”

墨泯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火光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轻声道:“不碍事。”

白诗言没接话,仔细地将金疮药撒在伤口上,又用布条一圈圈缠好,打了个利落的结。收拾药瓶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趴在地上的听风兽,它脖颈处的鳞片间似乎沾着点暗红的痕迹。

“它好像也受伤了?”白诗言放下东西,走过去蹲在听风兽身边。听风兽温顺地低下头,任由她拨开颈间的鳞片查看,那里果然有道浅浅的划痕,血渍已经半干。她顺着鳞片往下摸,才发现这凶兽身上竟藏着不少疤,有的旧疤早已和鳞片融为一体,泛着暗沉的色泽;有的新伤还泛着红,显然是这几日添的。

白诗言顿时有些心疼,又带着点埋怨看向墨泯:“你看看,它身上这么多伤,定是跟着你打架时弄的。你自己不小心也就罢了,就不能多顾着点它?打的时候就不能小心些?”

墨泯看着听风兽乖乖凑到白诗言手边的模样,嘴角噙着点笑意:“它皮糙肉厚,这点伤不算什么。”

“那也不能不管啊。”白诗言嗔了她一句,又拿出金疮药,倒了些在掌心,轻轻揉开后往听风兽的新伤上抹。听风兽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响,庞大的身躯往她脚边又靠了靠,差点把她挤得坐在地上。

白诗言一边给它处理伤口,一边小声念叨:“以后可得跟紧点你家主子,别总往前冲,知道吗?你看你这独角,都断了半截,多疼啊……”

听风兽像是听懂了,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惹得白诗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墨泯望着这一人一兽的互动,眼底的警惕稍稍淡了些,只是望向窗外风雪的目光,依旧带着几分沉凝。

白诗言给听风兽上完最后一处新伤,把药瓶仔细收好,刚直起身,就见墨泯正望着窗外出神。寒风卷着雪沫子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

“这地方比大堂还冷。”白诗言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晚上可怎么睡?”

墨泯还没答话,听风兽突然往厢房里钻了钻,庞大的身躯在屋里转了个圈,最后趴在了两张床中间的空地上,像座铺着鳞片的暖炉。它抬头看了看墨泯,喉咙里发出温顺的轻吟,像是在说“我在这就不冷了”。

白诗言看着它蜷成一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它好像什么都懂。”

“许是通灵性。”墨泯往炉子里添了些柴,火星“噼啪”跳了跳,却没什么暖意。她转头看向听风兽,“今晚就委屈你当回屏风。”

听风兽低低应了声,往旁边挪了挪,正好挡住漏风的门缝。风雪拍打窗棂的声音顿时小了些,屋里仿佛被隔绝出一片小小的暖意。

“在想什么?”白诗言走过去,顺着墨泯的目光看向窗外,除了漫天飞雪,什么也没有。墨泯收回视线,指尖在炕沿上轻轻敲了敲:“断云崖的雪,下得有些蹊跷。”“蹊跷?”白诗言不解,“山里下雪不是常事吗?”“寻常雪落无声,这雪却带着股子戾气。”墨泯声音压得低了些,“你仔细听。”

白诗言屏住呼吸,果然从风雪呜咽里听出些不同,那风声里似乎夹杂着细碎的嘶吼,像是有无数兽类在风雪深处争斗,又被风雪硬生生压了下去。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往墨泯身边靠了靠:“是……是山里的野兽吗?”

墨泯摇头:“不像。倒像是被圈养的兽类在挣扎。”她目光扫过窗外白茫茫的天地,“断云崖深处,恐怕藏着不止听风兽这一头凶兽。”

听风兽也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瞳仁在昏暗的屋里亮得惊人,对着窗外低吼了一声,獠牙再次隐隐外露,像是在回应墨泯的话。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踮着脚在雪地上行走,停在了厢房门口,却迟迟没有动静。白诗言吓得攥紧了墨泯的衣袖,听风兽则弓起脊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庞大的身躯挡在了两人身前。

过了半晌,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情愿:“玄长老让我来看看……听风兽的情况。”墨泯示意听风兽稍安勿躁,扬声道:“它无碍,不劳费心。”

门外的人似乎噎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道:“我是丹院的刘长老,奉命来送些伤药。”说着便传来“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只枯瘦的手拿着个药盒伸了进来,手腕上的玉牌在昏暗里泛着微光。

白诗言刚要去接,墨泯却按住了她的手,目光锐利地盯着门缝外的人影:“多谢刘长老好意,只是我们带了药,就不劳烦了。”

门外的刘长老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语气顿时冷了几分:“这是玄长老的意思,你们敢抗命?”

“不敢。”墨泯语气平淡,“只是听风兽认生,怕是不喜欢外人的东西。”

听风兽像是听懂了,对着门缝低吼一声,震得门板都微微发颤。门外的刘长老吓得手一抖,药盒差点掉在地上,骂了句“不知好歹”,便匆匆离去,脚步声在雪地里渐行渐远。

墨泯这才松了口气,对听风兽道:“好了,他走了。”听风兽这才放下戒备,重新趴在地上,只是喉咙里还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是在表达不满。

白诗言看着紧闭的房门,心有余悸:“他们……他们是不是不放心我们?”

“这里的人向来多疑。”墨泯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尤其是主院那几位,恐怕没那么容易相信我们。”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风雪弥漫的山峦上,“明日,怕是没那么简单。”

白诗言心里也泛起一阵不安,她想起殿中玄长老凶狠的眼神,还有青长老挑剔的目光,总觉得这场大选更像是一场鸿门宴。她往墨泯身边靠了靠,声音带着点怯意:“我们……我们要不还是走吧?我不想参选了,也不想知道什么花尊的约定了……”

墨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抚的力量:“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她看着白诗言担忧的眼神,补充道,“我们先看看情况,若是真有危险,我带你走,就算是断魂桥,我们也能再走一次。”

听风兽似乎听懂了她们的对话,往白诗言脚边蹭了蹭,用头轻轻拱了拱她的膝盖,像是在安慰她。白诗言看着它温顺的模样,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了些,她轻轻摸了摸听风兽的头:“有你在,我们应该会安全些吧?”

听风兽低低应了一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惹得白诗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墨泯望着这一人一兽的互动,眼底的寒意渐渐融化,露出一丝温柔。

夜色渐深,风雪却没有停歇的意思。厢房里,听风兽的呼噜声像低沉的歌谣,伴着窗外的风雪声,竟让人觉得格外安心。白诗言靠在墨泯肩头,听着她沉稳的心跳,渐渐进入了梦乡。墨泯却没有睡意,她靠在墙上,目光警惕地望着窗外,指尖始终没有离开袖中的短匕,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稍稍松了口气。

次日天刚亮,断云崖的风雪总算歇了脚。窗棂上的冰花在晨光里融成细珠,顺着木缝蜿蜒而下,像谁在窗纸上画了道银色的痕。天边透出一抹淡金色的光,正一点点漫过远处的雪峰顶,将那些尖锐的棱角都镀得柔和起来。

墨泯先醒的,她悄声起身时,白诗言还蜷在听风兽的前爪间睡得沉,脸颊蹭着兽毛,呼吸带着点甜软的暖意。听风兽察觉到动静,琥珀色的瞳仁转了转,却没抬头,只是往白诗言身侧又挪了挪,像怕冷风钻进去。

“在院里等着。”墨泯对听风兽低声道,指尖在它布满鳞片的脖颈上轻轻拍了拍。听风兽低低应了声,用尾巴圈住白诗言的脚踝,算是应下了。

等叫醒白诗言时,天已彻底亮透。主院方向传来隐约的喧哗,像是有不少人在走动。两人简单梳洗过,刚走到西跨院门口,听风兽忽然从屋里追出来,用头轻轻拱白诗言的后背,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呼噜声。

“乖,我们去去就回。”白诗言回头摸了摸它的头,指尖触到它耳后的软毛,“人太多啦,你去了会吓着他们的。”

听风兽却不肯走,固执地用鼻尖蹭她的手心,像是在说“我会很乖”。墨泯无奈,从袖中摸出块昨日剩下的兽骨,还是听风兽自己啃剩下的,在它眼前晃了晃:“待在这儿,回来给你当零食。”

这才管用。听风兽盯着那块骨头看了半晌,终于慢吞吞退回院里,蹲在门槛后,尾巴尖却还露在外面,随着两人的脚步声轻轻晃着。

主院的露台果然已聚满了人。各院弟子按服饰站成几排,青袍的丹院弟子捧着药箱,褐衫的武院弟子腰悬长剑,还有些穿杂色短打的,看模样像是负责杂务的仆役,也都远远站着,伸长脖子往露台中央望。

墨泯拉着白诗言往最角落的廊柱后躲了躲。这里能看清台上动静,又不容易被人注意,她昨晚没睡好,总觉得这场大选透着古怪,还是藏拙些稳妥。

白诗言踮脚往人群里望,目光忽然顿住,人群中那抹绯红身影实在扎眼,梳着双环髻,鬓边簪着朱砂珠花,正与身旁人低声说着什么,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黑风口见过的红药!

“你看,是那个红药姑娘。”白诗言拉了拉墨泯的衣袖,“她也来这儿了,难道也是来参加大选的?”

墨泯顺着她的视线瞥了眼,微微颔首:“看样子是。她身上有断云崖的灵力波动,应该是本门弟子。”

正说着,露台东侧的石阶上脚步声渐响,一群神态肃穆的老者缓步走出。他们衣着各异,有的穿青袍,有的着褐衫,腰间都系着样式不同的令牌,想必就是各院的长老。而走在最前的五位,正是昨日在正殿见到的主院五老,身着绣云纹的紫袍,玉牌上刻着繁复的纹路,周身气度明显更胜一筹,连周围的弟子都下意识收了声,垂手而立。

“那五位长老气场好强……”白诗言小声感叹,“连走路都让人觉得不敢出声。”

墨泯目光在那五人身上扫过,白长老面色平静,玄长老眼神锐利,赭长老依旧捧着一卷书,青长老眉头紧锁,黄长老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五人虽神态各异,却都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这时,白长老走到露台中央,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花尊大选,规矩照旧。凡年满十六者,皆可参与,三轮比试过后,胜者便可参与断云崖下一任花尊选拔。”

随后侧身对身旁的丹院长老点头。那丹院长老上前一步,拍了拍手,几名道童抬着十二只黑陶药罐上来,罐口都蒙着棉布。周围的弟子瞬间屏息凝神,红药更是往前站了半步,眼神里透着跃跃欲试。

白诗言看得一头雾水,拉了拉墨泯的衣袖:“这是要做什么?辨这些罐子吗?”

墨泯看着那些药罐,淡淡道:“许是吧。看来这大选,比我们想的要复杂。”

那丹院长老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首轮比试,辨药。一炷香为限,认出罐中药材,写清其药性与禁忌者,方能晋级。”

白诗言听得更糊涂了,凑到墨泯耳边小声问:“花尊大选,比的不是灵力修为吗?怎么反倒考起认药来了?”

墨泯目光落在那些黑陶药罐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袖角:“断云崖以丹药闻名,花尊之位或许本就与药理脱不开关系。而且,辨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细心与悟性,怕是比单纯比修为更能选出合适的继承人。”

露台上的人越聚越多,各院弟子都已按序站定,神色肃穆地望着中央的药罐。白诗言跟着墨泯站在最外围,心里有些忐忑,她虽跟着花尊学过一些药理,却从未见过这么多生僻的药材,若是真要她参与,怕是第一轮就要被淘汰。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听见一声严厉的呵斥穿透人群,直直砸过来:“白诗言!”

那声音正是玄长老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惊得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白诗言浑身一僵,茫然地抬头望去,只见玄长老正蹙着眉看她,目光锐利如刀:“大选即将开始,你还愣在外面做什么?!”

“不是在这观礼吗?”白诗言懵了,下意识往墨泯身后缩了缩,“长老,您不是说……让我们来观礼吗?”

“观礼?”玄长老脸色沉得更厉害,手里的拂尘重重一甩,“谁与你说观礼?昨日明明言明,让你也入列参选!”

这话一出,露台上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红药站在弟子队伍里,猛地回头看向白诗言,眼神里满是错愕和敌意。连其他各院的长老都纷纷侧目,显然没料到主院竟会让一个外人参与大选。

墨泯上前一步,将白诗言护在身后,目光平静地看向玄长老:“诗言从未学过断云崖的功法,怕是难以参与。还请长老别故意为难。”

“放肆!”玄长老怒喝一声,“断云崖的规矩,岂容你一个外人置喙!花尊手信在此,她若不参与,便是违逆花尊之意,休怪我们不客气!”

白诗言看着玄长老凶狠的眼神,心里一阵发怵,却还是鼓起勇气从墨泯身后探出头:“我并非违逆花尊之意,只是……只是我确实不懂断云崖的药理,怕是会辱没了花尊的推荐。”

“哼,现在知道怕了?”玄长老冷笑一声,“既然敢来断云崖,就该有胆子参与。怎么,难不成是怕了?”

周围的弟子也跟着议论起来:

“这丫头是谁啊?竟敢让主院长老亲自点名参选?”

“听说她是从断魂桥过来的,还能让听风兽听话呢!”

“我看她就是个骗子,说不定是为了偷我们断云崖的秘籍来的!”

红药也适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讥讽:“连断云崖的基础药材都认不全,也敢来凑热闹?我看还是趁早滚回去吧,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白诗言被说得脸颊通红,却还是咬着牙没有退缩,她看着玄长老,认真地说:“我虽不懂断云崖的药材,但我跟着花尊学过几天药理,或许……或许能试试。”

“哦?”白长老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既然你有信心,那便入列吧。”他对身旁的道童示意,“给她笔墨纸砚。”

白诗言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却被墨泯拉住了手。墨泯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担忧:“想好了?”

白诗言回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嗯,我想试试。就算输了,也至少努力过。”

墨泯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担忧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骄傲。她松开手,轻声道:“我在这儿等你。”

白诗言冲她笑了笑,转身走到弟子队伍里,站在了红药旁边。红药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随着白长老一声令下,首轮比试正式开始。道童们将药罐依次排开,掀开了棉布。一股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奇异的气味,有的辛辣,有的苦涩,有的甚至带着淡淡的腥气。

白诗言深吸一口气,走到第一个药罐前。罐子里装着一些深紫色的根茎,形状像极了人参,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她皱了皱眉,这种药材她从未见过,心里顿时有些慌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傅大爷曾经说过的话:“辨药之道,不仅要观其形、闻其味,更要感其气。每种药材都有其独特的灵气,用心去感受,自然能辨出其真伪与药性。”

白诗言闭上眼睛,摒除杂念,用心去感受药罐里的气息。那股淡淡的奶香中,竟透着一股温和的灵气,像是春日里的阳光,让人觉得温暖而舒适。她忽然想起一种名为“紫心参”的药材,虽与眼前的根茎形状不同,气息却有些相似,只是药性更为温和,有安神定气之效。

她睁开眼睛,提笔在纸上写下:“紫心参,性温,味甘,可安神定气,解心脉之毒,忌与生冷同食。”

写完后,她又走到第二个药罐前。这次罐子里装的是一些红色的花瓣,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闻起来让人有些头晕。白诗言仔细观察着花瓣的形状,边缘呈锯齿状,颜色鲜红如血,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这种花很像她曾经在毒经上见过的“血罗花”,是一种剧毒之物,误食者会立刻七窍流血而亡。

她不敢大意,再次闭上眼睛感受其气息。果然,那浓郁的香气中藏着一股阴冷的灵气,让人不寒而栗。她在纸上写下:“血罗花,性寒,味辛,有剧毒,可外用治恶疮,内服则亡,忌与任何补药同用。”

时间一点点过去,白诗言越辨越顺,她发现很多药材虽然形状与她所学的不同,但气息和药性却有相似之处,总能找到对应的药材。而红药则早已辨完,正站在一旁,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她,仿佛胜券在握。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道童们收起所有人的答卷,送到主院五老面前。五老仔细批阅着,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白诗言站在原地,手心全是冷汗,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终于,白长老抬起头,朗声道:“首轮晋级者,红药、沈阳南,陈晓枫,林海音,刘滋滋……白诗言。”

听到自己的名字,白诗言顿时松了口气,激动地看向墨泯。墨泯冲她笑了笑,眼神里满是鼓励。红药却有些意外,她没想到白诗言竟然能晋级,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玄长老看着白诗言,眼神里依旧带着敌意:“别高兴得太早,接下来的比试可没这么简单。”

白长老点了点头,继续道:“第二轮比试,炼丹。一炷香时间,用指定药材炼制出‘清心丹’,成色最佳者晋级。”

道童们很快就端来了炼丹所需的药材和丹炉。白诗言看着眼前的丹炉,心里有些发怵,她虽然学过药理,却从未亲手炼过丹。而红药则熟练地升起炉火,开始处理药材,显然是个中高手。

墨泯看着白诗言紧张的模样,在人群中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白诗言深吸一口气,想起傅大爷曾经教过的炼丹口诀,开始尝试着处理药材。她小心翼翼地将药材按照比例分好,控制着火候,将药材依次放入丹炉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丹炉里渐渐散发出一股清香。白诗言心里一阵窃喜,看来自己的方法是对的。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丹炉里的火焰突然变得狂暴起来,药材的香气瞬间变得刺鼻。

“不好!”白诗言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火候控制错了,连忙想补救,却已经来不及了。丹炉“嘭”的一声炸开,里面的药材全都化为灰烬。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红药得意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炼制自己的丹药。白诗言看着地上的灰烬,心里一阵失落,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淘汰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墨泯的声音突然传来:“别放弃,想想老头教你的,心定则丹成。”

白诗言抬头看向墨泯,只见她眼神坚定,仿佛在说“我相信你”。白诗言心里一暖,重新燃起了斗志。她收拾好心情,重新取了一份药材,这次她不再急于求成,而是静下心来,仔细控制着火候,感受着药材的变化。

终于,在一炷香即将燃尽的时候,丹炉里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清香,比之前的更加纯正。白诗言小心翼翼地打开丹炉,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枚圆润的丹药,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成了!”白诗言激动地喊道。

主院五老走上丹炉的余温还未散尽,白诗言捧着那三枚清心丹,指尖微微发颤。玄长老上前一步,拿起一枚放在鼻尖轻嗅,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丹药成色虽算不得顶尖,灵气却异常纯净,竟比红药那枚泛着油光的丹药更显通透。

“哼,侥幸罢了。”他将丹药丢回白诗言手中,语气里的不屑藏都藏不住。

白长老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案上丹药,最终落在白诗言那枚带着淡淡莹光的清心丹上:“炼丹之道,重形更重神。这丫头的心性,倒是比技法更难得。”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第二轮,红药、乌尧、白诗言,同入第三轮,争夺花尊选拔资格!”

红药猛地拍向丹炉边缘,青瓷药碾被震得跳起半尺高:“凭什么?!她的丹炉炸得险些掀了露台,凭什么能进第三轮?!”炉底火星溅在她手背上,她竟浑然不觉,死死盯着白诗言,眼底像淬了毒的针。

“断云崖的规矩,只看结果。”白长老指尖轻叩案几,“你的丹药多了三分急功近利的躁气,反倒不如她这枚,虽有瑕疵却藏着纯粹本心。”

红药指甲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洇出点点暗红。

第三轮的场地设在药圃深处的冰崖下。众人刚走近,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气逼得后退三步,那株千年雪莲嵌在百丈冰崖的裂缝里,三层护花结界如琉璃罩般裹着它,结界表面流转着青蓝色的电光,时不时有细碎的冰晶从半空坠落,砸在地上碎成齑粉。

“半个时辰,取莲心,不伤花茎。”白长老声音在寒风中微微发颤,“按得手先后,定资格排名。”

话音未落,红药已祭出破界符。那玉符遇寒气瞬间腾起烈焰,她猛地将符拍向结界,“滋啦”一声,结界竟被烧出个拳头大的缺口,边缘电光乱窜,灼得她衣袖冒烟。“师尊赐的焚天符,专破这种虚有其表的结界!”她狞笑着钻进缺口,靴底踩在冰棱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乌尧紧随其后,从背上解下一柄缠着锁链的短匕,链身缠着泛黑的符文。他将短匕掷向结界,锁链突然暴涨,如毒蛇般缠住结界支柱,“咔嚓”几声脆响,支柱上的冰晶竟被硬生生啃下一块。“蚀骨链可不是摆设!”他翻身跃过缺口时,锁链突然绷直,不知被什么东西拽住,他半个身子悬在半空,脸色瞬间惨白。

白诗言望着冰崖上的雪莲,花瓣上凝着的冰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她刚要伸手触碰结界,指尖突然被电得发麻,结界表面的电光竟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爬,袖口瞬间结了层白霜。

“呵,连结界都碰不得,还想争资格?”红药的声音从冰缝里传来,她已爬到雪莲下方,正伸手去够莲心,脚下的冰棱却突然“咔嚓”一声断裂,她惊呼着往下跌了半尺,伸手死死抓住一根冰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乌尧那边更险,锁链不知被什么东西咬得咯咯作响,他正想抽回武器,锁链突然猛地收紧,将他往冰崖深处拽去,他腰间的玉佩撞到冰壁,瞬间碎成两半。

白诗言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花尊说过的话:“万物有灵,强取不如顺意。”她闭上眼,将灵力凝成细丝,轻轻探向结界,那细丝刚触到结界,就被电光击得粉碎。她再试一次,这次灵力里裹着一丝暖意,是她用体温焐热的。

奇迹发生了。结界表面的电光竟温顺下来,青蓝色的光渐渐变成柔和的乳白。她面前的结界如潮水般退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冰梯,梯级上还凝着薄薄的雾气,踩上去竟如踏在棉絮上般松软。

“有意思!”红药刚够到莲心,转头看见这一幕,惊得手一松,莲心从指尖滑落,坠向冰崖深处。她疯了似的去捞,脚下冰棱再次断裂,整个人顺着冰坡往下滑,眼看就要撞上凸起的冰锥。

白诗言此刻已走到雪莲前。她指尖刚触到莲心,那花瓣突然轻轻一颤,莲心竟自己落到她掌心。她刚要转身,身后突然传来“轰隆”巨响,乌尧的锁链终于崩断,他整个人撞在结界上,结界剧烈震荡,冰崖上的碎冰如暴雨般砸落。

她抱着莲心往回撤时,一块磨盘大的冰块正好砸在她刚才站的位置,冰屑溅了她满脸。

“红药!拿到莲心了吗?!”玄长老在崖下嘶吼。

红药从冰堆里爬出来,手里紧紧攥着半朵被压烂的雪莲,嘴角淌着血:“我……我拿到了!”

乌尧也终于挣脱锁链,他手里的短匕上缠着半片莲瓣,显然是刚才混乱中刮下来的。

白诗言捧着完好无损的莲心走出结界时,半个时辰刚好到点。

白长老接过三人呈上的莲心,目光在红药那枚带着冰碴的、乌尧半片沾着血痕的、白诗言完好无损的莲心之间转了一圈,缓缓开口:“红药,第一;乌尧,第二;白诗言,第三。自此,三位便入花尊候选之列。”

红药脸上没什么得意,只是用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指尖的冰渍,帕子边缘绣着的毒草纹样在阳光下闪了闪。她瞥了眼白诗言,嘴角勾出抹意味不明的笑,转身时故意撞了乌尧一下,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那眼神里没有胜负之争,反倒像达成了某种默契。

乌尧闷哼一声,将短匕缠回锁链,链身的黑纹在他握拳时似乎更暗了些。他看向白诗言的目光带着审视,像在掂量什么物件的价值,末了嗤笑一声,转身跟在红药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往主院走,背影在冰崖投下的影子竟透着几分诡异的重合。

白诗言捧着墨泯递来的暖炉,指尖还在发颤。刚才冰崖上的震荡余波未平,她总觉得红药和乌尧的眼神像冰缝里的蛇,看着不动声色,却藏着随时会窜出来的狠劲。

“这两人……”她刚开口,就被墨泯按住了手。

墨泯往主院方向瞥了眼,低声道:“断云崖的人,哪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红药的焚天符烧过结界后,崖壁上那些不起眼的藤蔓动了动,你瞧见没?”

白诗言一愣,仔细回想,好像真有几丛灰黑色的藤蔓在火光过后轻轻晃了晃,当时只当是风吹的。

“那是‘锁魂藤’,沾了血能缠人神魂。”墨泯指尖在暖炉上画着圈,“她故意在结界破口处多烧了半寸,就是给那些藤蔓留了引子。至于乌尧……他那锁链拽着的根本不是结界支柱,是藏在冰里的‘蚀骨虫’,刚才锁链崩断时,你没听见虫鸣?”

白诗言后背一凉,果然想起刚才混乱中,似乎有极细微的“嘶嘶”声混在冰裂声里。

这时,青长老突然走过来,手里拿着三本烫金册子:“这是花尊候选需研习的典籍,后日卯时,来丹院。”他把册子递给三人时,特意在红药和乌尧手里多停留片刻,眼神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深意。

红药接过册子,指尖在封面上的“毒经”二字上轻轻敲了敲,对青长老福了福身,那姿态恭敬得有些刻意。乌尧则翻了两页就合上册子,链锁在袖中发出轻响,像是在回应什么。

等他们走远了,白诗言才翻开自己的册子,第一页赫然写着“活药饲养术”,配图竟是株长着人脸的参苗,看得她头皮发麻。

“这哪里是研习典籍,分明是考较手段。”墨泯扫了眼册子内容,“红药擅长用毒,乌尧精于控虫,是故意把你们三个凑在一起,看谁的手段更狠。”

听风兽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用头蹭着白诗言的胳膊,喉咙里发出警惕的低吼。它琥珀色的瞳仁盯着红药和乌尧离去的方向,獠牙隐隐外露,显然也察觉到了那两人身上的邪气。

白诗言握紧册子:“他们……真的会对我下手吗?”“在这断云崖,‘善茬’应该也活不过三日吧。”墨泯替她拢紧披风,“但你也别怕,红药和乌尧看似默契,实则各怀鬼胎。都惦记着对方的东西,他们暂时不会联手,这便是你的机会。”

远处,红药和乌尧刚走到主院拐角,突然同时停下脚步。红药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瓷瓶,倒出粒黑色药丸抛给乌尧:“后日的选拔,别让我失望。”

乌尧接住药丸,指尖碾了碾,药丸瞬间化为黑色粉末:“彼此彼此。那丫头看着纯良,保不齐藏着什么后手,你我还是各凭本事的好。”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算计和提防,像两头蓄势待发的狼,正盯着同一片猎物,却又随时准备撕咬对方。

白诗言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忽然明白过来,断云崖的风雪从未停歇,真正的考验,不是采莲,不是炼丹,而是如何在这群各怀鬼胎的人里,守住自己的本心,也守住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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