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暑气渐退，每到下职的时辰就会吹来徐徐凉意，近来堂里讼事不多，气氛也差了很多，几个末等讼师都互相盯着对方，属于狼多肉少的局面。
末等讼师通常会闲来无事聚在一起闲聊，现在关系就变的微妙，甚至平日关系看起来不错，这会儿就连碰面揖礼都显得别扭。
柳嫣单手托腮，眺望远处，见秦瑶红着眼睛走过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远处，几个男子凑到一起，还时不时地朝拐角处投来戏谑，暧昧的目光，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哄笑的声音直接传入柳嫣的耳朵里。
“都说了背靠大树好乘凉，人家是自小就抱上大腿，咱们能给她比吗？”
“好好的女子就回家相夫教子，出来与爷们抢食吃。”
柳嫣冷笑一声，没理会，朝着秦瑶的方向就迎了上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
秦瑶苦笑，把案综塞到她的怀里：“柳嫣，这是他给我的小讼案，我想咱俩一块做。”
柳嫣还没有从‘呛行’的气愤中走出来，想都没想直接拒绝：“算了，吾宁折不弯，宁愿饿死、穷死，也不要在他那里讨饭吃。”
秦瑶咬唇不语，柳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抱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莫要往心里去。”
这时，聚堆闲聊的几个末等讼师的其中一个，直接抢走柳嫣手中的卷宗，冷笑道：“难怪我等，数月没有讼案，原来都叫你们私吞了。”
柳嫣被这突如其来的抢夺弄得措手不及，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你干什么！”
她杏目圆睁，瞪着眼前这个无礼的末等讼师，“这是陈讼师交给秦瑶的案子，与你何干？凭什么抢我们的东西！”
那讼师姓董名赫，正一脸得意，将卷宗举得老高，对柳嫣的愤怒视而不见，还故意晃了晃，挑衅道：“哼，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她与陈讼师什么关系，好讼案就是这样被你们揽走了。我们几个月都接不到一单，你们倒好，还藏着掖着，今天非得给我们个说法不可！”
周围其他几个末等讼师也跟着附和起来，纷纷围拢过来，各个面色不善，将柳嫣和秦瑶堵在中间，挑衅的意味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
董赫没理会柳嫣，上前一步对着秦瑶较劲：“一个靠服侍主子的奴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和我等平起平坐吗？”
秦瑶也忍不住了，抬眸直视，“董赫，你别太过分！我虽出身卑微，可在这正和堂，靠的是自己的本事接案子、办讼事，光明磊落，哪点比不上你？你凭什么对我这般羞辱！”
董赫冷笑，脸上满是轻蔑和嫌恶：“别在这装模作样，你骨子里就是个伺候人的贱胚子！”
“啪！”的一声脆响，柳嫣的手掌重重落在董赫脸上。
“董赫，你这话，我忍你很久了！今日再让你这般羞辱秦瑶，我柳嫣枉为讼师！”
董赫被这一巴掌打得脑袋偏向一侧，脸颊瞬间红肿起来，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死死盯着柳嫣，“你敢打我？你疯了！”
柳嫣毫不畏惧直面迎击：“怎么，只许你恶语伤人，不许我还手？今日你若再敢口出恶言，我定不饶你！”
周围的末等讼师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片刻后，讼师甲急忙上前，挡在董赫和柳嫣中间，焦急地劝道：“都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再怎么着，咱们都是堂里的人，别伤了和气。”
那个董赫失了面子，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叫嚷着，秦瑶趁机悄悄地走了。
柳嫣见她离开，压低声音对着几个讼师警告：“无能之辈惯会欺凌妇孺弱小，今日之事你们挑衅在先，无凭无据就擅自捏造谣言，若再有下次，我便见一次打一次。”
待众人散去，柳嫣拾起地上的讼卷，心烦意乱地叹气。
秦瑶今日难得提早下职，因为她状态很不好。日头渐渐西落，刚要走到大门口就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唤她：“阿瑶。”发现是柳嫣正靠在墙上等她。
“有事？”从刚才和董赫闹不愉快到现在，俩人一直都没有说过话，秦瑶嘴上应声，脚下却没有停留。
柳嫣问：“今日诸事不顺，咱俩去酒肆畅饮如何？”
“没空。”秦瑶冷淡拒绝，头也没回的继续往前走。
“道德经中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柳嫣在后头大步紧跟，“你若总是这般，以后那些人还会欺辱你。”
秦瑶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看着柳嫣，“你可以，但我不行。”
“人与人是不同的，我没有你的家世背景，永远不可能像你一般主动出击。柳嫣，我不需要怜悯。”秦瑶说完，丢下柳嫣转身就急匆匆地离开。
出了大门，目光正好撞上在此等候的裴禹，四目交错，她错开探寻的目光，逃离般走了。
裴禹望着秦瑶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还没等他细想，柳嫣也从大门内快步走出，神色同样不愉。
裴禹上前一步，拦住柳嫣，问道：“怎么了这是？瞧着你们好似心情不佳，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柳嫣吓了一跳，发现拦路人是裴禹，责备道：“你怎么每次都神出鬼没的。”
裴禹笑嘻嘻地上前，“今儿，大爷我心情甚好，特来请你吃竹海楼。”
柳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哪有心思吃什么竹海楼，不去。”
裴禹佯装遗憾道：“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真不去？千万别后悔啊，我可是有惊天秘密。”
老叶也凑趣地从马车里探出脑袋，“他难得请席，柳讼师还是赏个脸去吧，老朽也能跟着尝尝鲜去。”
柳嫣持礼，又瞧了瞧老叶那一脸馋样，又把目光转向裴禹，见他满脸期待，嘴角还挂着那副惯有的狡黠笑容。
诸多不顺让她实在提不起兴致，便绕过拦路的裴禹，边走边说：“贫者不食嗟来之食，何况是嗟你的席，我没兴趣，留着你的秘密过年吧。”
裴禹赶快追上去喊着：“欸，欸，别走啊，你当真不想知道孙墨案的来龙去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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