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的头颅只是为了让思想扬起，你若有一个不屈的灵魂，脚下就会有一片坚实的土地。——汪国真《旅程》
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都在颤抖撕裂的泥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混合着血水的脚印。翻涌的黑暗瘴气如同粘稠的墨汁，紧追不舍，无数闪烁着冰冷竖瞳的黑影在其中若隐若现，贪婪的嘶鸣声汇成一片催命的浪潮。
浓烈的血腥味、刺鼻的硫磺恶臭、濒死的腐朽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绝望风暴，紧紧缠绕着这支亡命奔逃的小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追击中，被石猛巨臂牢牢夹在腋下的林凡，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兽吼、链锤撕裂空气的尖啸、战斧劈开粘稠瘴气的沉重轰鸣，以及四面八方那如同地狱回响般的毒蛇嘶鸣。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从那只几乎被毒蚺獠牙绞碎的手臂蔓延至全身，撕扯着他重塑不久的躯体，也撕扯着他混沌模糊的意识。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将他的灵魂从这具残破痛苦的躯壳里甩出去。
然而，在那片濒临溃散的意识深渊边缘，一个如同磐石般沉稳、又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充满力量的声音，强行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死亡噪音，无比清晰地凿入他的感知——
“撑住！兄弟！阿骨打带你冲出去！”
阿骨打……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闪电，猛地劈开了意识中厚重的迷雾！
神禁之地……尸山骨海……背靠背喘息时，那巨大牛角战士粗豪的大笑和瓮声瓮气的许诺：“林凡兄弟！哪天你要是在俺们蛮牛荒原落了难，哪怕你只剩半口气儿，俺阿骨打爬也要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拖回来！”
是……阿骨打？
真的是……那头蛮牛？
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力量，试图在林凡冰冷的躯体深处凝聚。那只勉强从毒蚺口中拔出、沾满污血和粘液、指骨都暴露出来的手，在剧烈的颠簸中，极其艰难地、颤抖着……动了一下。
指尖，微弱地、却又无比固执地，试图攥紧。不是为了攻击，仅仅是想抓住一点能够证明他还活着、还有人记得他是“林凡”的……东西。
哪怕只是一缕拂过指尖的、带着沼泽腥臭的风。
亡命的奔逃化作了一场与死亡竞速的马拉松。每一次沉重的踏地，都伴随着泥浆的飞溅和脚下大地的哀鸣。石猛如同背负着一座血肉小山，青铜战斧挥舞成一片土黄色的光幕，每一次劈砍都在翻涌的黑暗瘴气和疯狂扑袭的毒蚺群中撕开一道短暂的血肉通路。阿骨打则化身守护侧翼的狂怒风暴，巨大的链锤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将任何胆敢从旁侧、后方乃至泥浆下突袭的阴影砸成肉泥。他身上新添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混合着毒蚺腥臭的体液和泥浆，将他染成一个可怖的血色巨人，但那对巨大的牛眼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喘息、嘶吼、血肉碰撞和大地撕裂的轰鸣。浓稠的黑暗紧紧压迫着他们的感官，仿佛永远无法摆脱。就在力量即将耗尽，绝望开始侵蚀意志的边缘——
前方的瘴气陡然变得稀薄！
一股干燥、带着荒草和岩石气息的风，艰难地穿透了令人窒息的腐臭，拂过他们汗水泥血纵横的脸颊！
“边缘！是边缘！”阿骨打沙哑的嗓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他猛地将链锤掷向身后翻滚的黑暗中，将一条紧追不舍的毒蚺头颅砸得稀烂，借着反冲力向前猛冲。
轰！
石猛魁梧的身躯带着无匹的巨力，最后一次冲撞！他硬生生撞碎了前方最后一道凝结着粘稠黑水的瘴气屏障，沉重的脚步踏上了坚实、干燥、覆盖着砾石和稀疏荒草的土地！
腐骨沼那令人作呕的腥臭和致命的嘶鸣，如同被无形的界限所阻隔，瞬间被甩在了身后翻腾的墨色瘴气之中。那些贪婪冰冷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却终究不敢逾越这片荒原的边缘。
“嗬…嗬……”石猛庞大的身躯剧烈地起伏着，如同拉破的风箱，汗水混合着泥血小溪般淌下。他双臂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夹着林凡和紫萱。阿骨打踉跄着冲到他身边，巨大的身躯也摇摇欲坠，拄着链锤大口喘息，嘴角溢出带血的唾沫。
危机并未解除。林凡的手臂血肉模糊，指骨裸露，紫黑色的毒素正沿着血管向上蔓延，而他整个人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紫萱眉心的黑气虽然不再暴涨，却依旧盘踞不散，青紫色的嘴唇和惨白的脸昭示着她生命的急速流逝。
“回…部落！快！”石猛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不再看身后那片翻涌的死亡之地，辨认了一下方向，迈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向着荒原深处晨曦微露的方向奔去。阿骨打咬牙跟上，每一步都在干燥的土地上留下一个深陷的血脚印。
蛮牛荒原的深处，巨大的岩石堡垒如同沉睡的巨兽匍匐在苍凉的戈壁上。粗犷的石墙上刻满了古老的图腾，巨大的牛角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当了望的哨兵看到地平线上那两个蹒跚的巨大身影，以及他们怀中携带的“累赘”时，急促而低沉的牛角号声立刻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沉重的石闸在嘎吱声中升起，部落里冲出数名彪悍的蛮牛族战士，迅速接过石猛和阿骨打臂弯中濒死的两人。当看清紫萱眉心那诡异的黑气和林凡手臂上惨不忍睹、泛着诡异紫黑的伤口时，所有战士都倒吸一口冷气。
“带他们去先祖石殿！请‘铁脊’族长！快！”石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阿骨打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部落中心，由整块巨大黑曜石凿刻而成的先祖石殿内，气氛凝重如山。巨大的篝火在石殿中央燃烧，跳动的火焰映照着石壁上古老的符文和图腾。蛮牛族的族长“铁脊”——一位体型比石猛更加雄壮，面容如同风蚀岩石般粗粝坚硬，头顶一对巨大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青铜色牛角的老者——正俯身查看着并排躺在厚厚兽皮上的林凡和紫萱。
石猛和阿骨打简单包扎了伤口，服下了抑制毒素的药草，便焦急地守在一旁。石猛低沉着声音，快速讲述了腐骨沼发生的惊变，重点提到了林凡在千钧一发之际那本能般的一抓，以及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
当提到“林凡”这个名字，并说到他曾在“神禁之地”的尸山骨海中与阿骨打、石猛并肩作战，最终救下他们性命时……
蛮牛族长“铁脊”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猛地抬起，死死盯住了石猛！
“你说什么？林凡？”老族长粗粝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伸出布满厚茧和伤痕的巨大手掌，轻轻拨开林凡额前被汗血黏住的乱发，露出那张年轻却此刻因剧痛和毒素而扭曲的面孔。
“是他……真的是那个不顾性命，从‘骸骨暴君’爪下把你们这两个莽小子拖出来的小家伙……”铁脊族长低沉的声音在石殿中回荡，带着一种沉重而复杂的情感，有震撼，有追忆，更有一种如山的责任。“蛮牛族的恩人，岂能倒在自家的荒原上！唤醒‘怒蹄’大萨满！请‘血棘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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