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大学的林枫开始了为期三十天的军训，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他上学不需要交学费，也不用跟家里要生活费，每个月都有津贴拿。
他的人虽然不在家，但每天都会发消息回来，一会儿问问毛毛有没有好好吃饭，一会儿问问姐姐姐夫有没有想他。
他也会发些照片，有一些他的学校里面的景色，专门分享给家里人看。还有一张敬礼的照片，是他自己，身板挺得直直的，站在阳光里，站在红旗下，一身正气。
他长成了很靠谱的模样。
林溪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随后释然的笑了。第二天就把照片送去照相馆洗了出来，又买了个精致的相框，很细心的裱起来，立在了书房的桌面上。
周川每次去书房都能看到，他有时候会在书房办公，一抬眼就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小舅子，像是在盯着他，更像是在警告：“老实点，不许做坏事。”
有那么几次，他总会面无表情的把相框扣在桌面上。
“……”
林枫不在，家里难以避免的少了几分热闹，可老街里依旧是那么吵，一如既往。一批小孩离开了这里，又有另一批小孩长大了，穿着校服在街上你追我赶的跑来跑去，笑着闹着，活力满满。
林溪还好，因为周川一直在她身边，一开始是有点低落，可后来也习惯了。倒是李婶和李奶奶一直没缓过来，都不怎么爱笑了。
小胖在家也是个开心果，总会哄的一家人眉开眼笑。李奶奶一辈子就得了李叔一个独子，李叔和李婶也只有小胖一个独生子，一家人全部的爱都给了小胖一个。他这一走，在外头那叫一个乐不思蜀，男孩子嘛，大大咧咧的，没那么恋家，不怎么爱和家里人联系，一个月能主动联系一次都算好的了。
林溪有空的时候总会过去找李婶和李奶奶聊聊天，陪她们解解闷，也会经常去阿龙奶奶家看看，阿龙走了，只剩她一个老奶奶一个人在家了。
阿龙奶奶不愿意去儿女家住，儿子自己住的地方小小的，她老人家去了，没地方住不说，指不定还有可能和儿媳妇有口角有摩擦。女儿呢，也忙，有工作有孩子的，有了小家了，女婿也不一定欢迎，她还是不过去碍眼了。不如在老家待着，好在现在身板还算硬朗。
只是，一到晚上，一个家里空空荡荡的，安静的可怕，是让人心里有点难受。孙子终于不用做留守儿童了，可她却成了实打实的空巢老人。
有次，林溪去她家看她，发现她膝盖上黑了一大块，还肿了，吓了一跳，一问才知道，是地板上有水，她不小心滑倒了，磕着了。
又仔细一问，她已经疼了挺多天了。林溪觉得不太行，说要带她去医院瞧瞧，她还觉得没必要，这多浪费钱啊，买点药酒揉揉就得了。后来还是林溪坚持，带她去拍了片子，挺严重的，骨裂了。
人老了，哪哪都脆，磕着碰着都不是小事。
阿龙奶奶又住了好一段时间的院，李婶和李奶奶会去看她，有时候林溪和周川也会过去送饭。尤其是周川，忙前忙后的也不说烦，任谁看都是个孝顺孩子。
阿龙奶奶隔壁病床住着一个孤零零的老爷爷，看了几天，羡慕的说：“你家里的小辈对你可真好啊。”
阿龙奶奶笑了笑，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实际上，她家里真正的小辈，在外地呢，很忙，没空回来，打了一点钱过来。
“……”
年纪大的人长时间一个人独处容易患上老年痴呆。
她养好伤之后，林溪建议她和李奶奶可以一起出去旅旅游，报个老年旅行团，放松放松心情会好很多。一辈子养儿子养孙子，到了儿子孙子都飞远了，会感觉到孤独很正常，找点新的兴趣爱好就好了。
阿龙奶奶年纪大了，渐渐的也不去说媒了，尤其是上次走夜路被车撞，她深深的感觉到了，人老了，精力大不如前了。她一辈子也没出去旅游过，听林溪提起的时候，还有点懵圈。
旅游？
听着就耗钱啊。
李奶奶也是这么觉得，旅什么游啊，在外头吃的贵喝的贵住的也贵，不如省点钱多称几两肉。
可李婶却赞同林溪的想法，对两个老的想省钱的想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咋回事？苦了累了一辈子，花点钱在自个儿身上就心疼了？别怪我说话难听啊，你俩就是不会享福！”
最后，给两个老的做了两天的思想工作，终于说服了她们，甚至亲自送她们去了老年旅行团。
一辆大巴车，会开往很多地方，里面都是和她们年纪相仿的奶奶和老阿姨。
李奶奶和阿龙奶奶一开始还挺不适应的，但几天过后，笑意盈盈的和家里打电话，说又认识了几个老姐姐和好妹妹……
和那几个出去上大学的小子一样，乐不思蜀了。
李婶还跟林溪笑着说：“你看她们，玩得多开心，一开始左一个浪费钱右一个没啥好玩，现在再看看呢，让她们回来都不乐意了。”
“是啊，她们很高兴。奶奶们在老街里待了一辈子，虽然年纪是不小了，但多出去走走看看，心也能变年轻。”林溪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笑。
两个奶奶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还记得那一年，她跟曲舟舟说笑，说自己的心理年纪已经三十多了。可现在，她觉得她变年轻了很多。心事没那么重了，压力没那么大了，心态阳光，也会像单纯的小姑娘一样，会害羞，会撒娇……
小时候总想变得好成熟好成熟，可真正变成熟之后，她才知道，那个无忧无虑的，不成熟的时期，很幸福。
那句“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她终于体会到一点点了。
“……”
两个奶奶跟着旅行团离开之后，周川莫名沉默了很多，像是有了心事。
某天晚上，林溪偏过头，轻轻扯了扯他胸前的项链，笑着问：“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呢？”
周川愣了一下，接着弯眸浅笑，抬起手臂紧紧的抱住她，缓缓开口：“没有，我只是在想，人都会老，我想死在你后面，不要很后面，晚一天就好，再晚，我怕追不上了。”
“为什么？”林溪眨了眨眼，不懂他怎么想到要死的时候了，他们现在还很年轻啊，二十出头的年纪，不出意外，还有好几十年才要准备要死的事情呢。
周川沉吟片刻，蹙了蹙眉，语气有些发凉，“我发现我想错了一件事。”
“我想过，最好我先死，如果有孩子，孩子会陪你，就算没有也没关系，还有林枫，他也会陪你。我会给你挣很多很多钱，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
“现在我想明白了，还是我最后死吧，不管孩子还是弟弟，都有自己的人生。如果你一个人孤独了，我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至少，他晚一天死，他知道林溪最喜欢的东西，会有机会给林溪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什么孩子什么弟弟，都不靠谱。
林溪无声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抿唇咽下了嘴边的话，突然就笑了，挑眉看向他：“你是看到阿龙奶奶身边没人陪，是在担心我会晚年凄凉吗？”
“嗯。”周川一脸严肃的点头，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林溪静静的看着他，动作很轻很轻的摇了摇头，“不会呀，小川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不在了，我也会很乐观的活下去，即便身边没人陪，有钱，那就可以去找很多帅哥当护工，花钱让他们陪我聊天嘛。”
周川脸色一僵，干巴巴的回：“嗯，挺好的。”心里委屈死了，心脏都缩成一团了，疼得喘不过来气。就这样还能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呢，别提多可怜。
林溪眼睁睁瞧着他的拳头越攥越紧，噗嗤一声笑出来，主动扑到他怀里，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笑得发颤。
好一会儿，才闷闷的说：“那就幼稚一点好了，不要谁先谁后，一起吧。”
“……”
因为这一句不知道是不是玩笑话的提议，周川的心情暴雨转晴，咧开嘴笑得有几分犯傻，嗓音带笑：“好啊，一起也挺好的。”至于风风光光的葬礼？无所谓了，人都走了，也不重要了。
他瞬间不再胡思乱想，默默退开一点，动手敞开衣襟，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勾引意味满满。
凑到林溪耳边，蛊惑的低笑：“姐姐来验验货，我是不是比帅哥护工更管用……”
窗外，不知是谁偷偷放了烟花，“砰”的一声在天空炸响，炸开一朵花，漆黑的夜空瞬间被染上了斑斓色彩。
房间内，林溪半睁开眼，抬手轻轻抓住男人的头发，声音几不可闻：“我常常会想，你一定是我的福星，遇到你之后，一切都好起来了。”
男人眼角泛红，哑声呢喃：“不，你是我的救赎。”
“遇到你之后，才算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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