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锡九微微一笑，伸手扶起赫连烽：“前辈言重了。
风沙大，先回营地喝口热茶，再叙不迟。”
夕阳下，两道身影并肩而行，先前的杀伐之气，被一抹橘红暖光轻轻抚平。
残阳像一柄薄刃，把谷壁劈成两半。
张锡九勒住缰绳，意犹未尽地掂了掂镔铁剑，咂咂嘴：“才三招两式，这就降了？
我还没热开身呢……”
江天飞策马而来，笑着打趣：“怎么，嫌人家倒得太快？
要不我再替你把他扶起来，让你重新打一回？”
张锡九失笑，摆摆手：“罢了罢了，真要再打，倒显得我欺负人。”
他翻身下马，拍了拍坐骑的脖颈，吩咐道：“去，把秦三爷请来——该点人头、分马匹了。”
不多时，秦三爷带着十来个弟兄，提着风灯赶到。
赫连烽领着自家三队头领，自觉排成一列。
秦三爷抖开账簿，朗声：“报数！”
第一队头领“铁钉”李奎嗓门最大：“我队三十七口，战马三十八匹，多出来那匹是昨晚刚下的驹子，算添头！”
第二队头领“鬼算盘”杜三娘撩了撩鬓发，笑吟吟：“我队三十一口，战马三十四匹，另有三匹老马牙口老了，随你们折价。”
第三队头领“半截塔”雷猛嗡声嗡气：“我队三十九口，战马三十一匹，少八匹，前日踩了流沙折了腿，愿打愿罚！”
江天飞抬手，把总数一记：“拢共一百零七人，战马一百零三匹，外带一匹刚出生的小驹——没错吧？”
赫连烽点头，又冲张锡九抱拳：“张少侠，我赫连烽说话算话。
从今日起，‘赤阎罗’这杆旗，归你！
三十六寨旧部，刀山火海，听你调遣。”
张锡九望着眼前黑压压一片汉子，忽然收起笑意，朗声道：“诸位肯把命交到我手上，张某感激。
但我有三句话说在前面——”
众人屏息。
张锡九：“第一，自今日起，劫贫济富的事，不许再干；第二，老弱妇孺，不得惊扰；第三，若违前两字——”
他指了指自己剑鞘：“——张某的剑，认规矩不认人情！”
话音落下，戈壁里只有风声猎猎。
片刻后，赫连烽率先单膝跪地：“得令！”
一百零七条汉子齐刷刷跟着跪下，刀背击胸，声如闷雷：“得令！”
秦三爷合上账簿，冲张锡九挤挤眼：“少当家，这买卖划算——兵不血刃，平添百骑。回营路上，你得请我们喝一坛！”
张锡九翻身上马，哈哈一笑：“一坛怎么够？
今晚篝火边上，不醉不归！”
马蹄踏碎残阳，一行长长的影子没入暮色，拖出新的征程。
暮色像一匹暗紫的绸子，悄悄铺满了山谷。
谷口新立的营地灯火错落，篝火“噼啪”一声窜起老高，火星子溅得满天都是，像谁撒了一把赤金。
烤羊的油脂滴进火里，香味顺着风直往人鼻子里钻。
紫霞仙子一袭月白衫子，正把最后一只酒坛拍开泥封。
坛口“啵”地一声，酒香炸开，围坐的新兵们齐声欢呼——
“仙子阔气！”
“今晚谁先倒，明日绕着营地爬三圈！”
笑声此起彼伏，像要把整座山谷掀翻。
……
张锡九掀帘进营，肩头的夜露还没抖落，就被热浪裹了个满怀。
赫连烽早已端着两只大海碗候在火旁，见他进来，朗声一笑——
赫连烽：“张大人，来晚一步，自罚三碗？”
张锡九解下披风，随手抛给旁边的小卒，笑道：“三碗就三碗，只怕你赫连先趴下，明日没人替我牵马。”
两人对碰，酒花一溅。
赫连烽眼角扫了扫四周，压低嗓门。
赫连烽轻声：“大人，眼下烽烟四起，朝廷像破屋漏船，补哪儿哪儿漏。
咱们这些新投来的弟兄，个个带着刀口舔血的脾气——不如……”
他用筷子蘸酒，在案几上画了一道弯弧，像一柄倒悬的镰刀。
赫连烽：“树旗吧。
您掌旗，我冲锋。
咱们就在这乱世里劈一条路出来。
待到山河变色，再回头喝庆功酒，岂不快哉？”
张锡九垂眼看着那道酒痕，火光把它映得血似的。
他慢慢把碗放下，指腹擦过碗沿，声音不高，却足够让赫连烽听清——
张锡九：“赫连，你刀快，话也快，这是你的好处。
可刀快容易卷刃，话快容易割喉。”
赫连烽挑眉：“大人怕我嘴上没把门？”
张锡九抬眼，眸子里映着两团篝火，亮得吓人。
张锡九：“我怕的不是你，是风。
今夜这话，风一吹，就能变成十万支箭。
你我还没拔旗，先被射成刺猬。”
他伸手替赫连烽把碗添满，动作稳得像在掂量一柄剑。
张锡九：“再等等。
等风停，等火熄，等人心再热三分。
到时候，咱们要喝就喝自己的庆功酒，而不是断头酒。”
赫连烽盯着碗里晃动的酒面，半晌，咧嘴一笑，举碗仰头，一饮而尽。
赫连烽：“好！听大人的。
今夜只管醉——明日谁先提‘旗’二字，罚他裸身绕营跑十圈！”
张锡九大笑，也一口闷干，反手把碗扣在案上。
张锡九：“十圈太少，二十圈！”
两人相视而笑，火光在他们脸上跳动，像两簇不肯熄灭的野心。
远处，紫霞仙子正拨弄篝火，火星子忽高忽低，映得她眼底一片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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