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卦盘倒悬的阴河水倾泻而下，谢燕后颈撞在冰凉的青铜纹路上。
石化纹路像条贪婪的毒蛇，顺着锁骨爬上她左耳垂，连发丝都凝成细碎的青玉珠。
她望着悬在御苍生眉心的玉珏，喉咙里呛出半声笑：\"原来这破石头是双人票啊？\"
河神使者的锁链突然发出裂帛声。
那些缠绕着水藻的白骨锁节寸寸崩裂，露出底下暗红的锈迹。
谢燕颈间的石化纹路在触到玉珏金光的刹那，竟诡异地开出一簇冰棱花。
\"别碰契约光！\"御苍生的暴喝震得阴河水倒卷。
他心口幽蓝光芒暴涨，官服残破的下摆突然化作千万条金线，与谢燕腕间浮现的暗纹严丝合缝地咬合。
谢燕突然看清那些纹路——哪里是什么契约符咒，分明是两柄交叉的青铜戈压着半朵残荷。
剧痛从尾椎炸开，谢燕眼前闪过纷乱的画面：穿月白襦裙的少女踮脚去够宫灯，鎏金灯穗扫过身后玄甲侍卫的护腕；暴雨倾盆的城楼上，染血的虎符被掰成两半......
\"原来孟婆汤掺水了啊。\"她抹掉鼻血轻笑，指尖触到御苍生官服上冰凉的霜花。
那些金线正在他们之间织就巨大的茧，将河神使者尖啸着掷出的骨钉尽数弹开。
阴河漩涡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青铜巨门上的饕餮纹竟开始游走。
谢燕突然发现那些凶兽獠牙间都衔着半枚玉珏，与她掌心血珠滴落的位置完美重合。
御苍生的佩刀突然自动出鞘，刀柄镶嵌的明珠映出她耳后冰花——那里凝结的正是半阙《破阵乐》的工尺谱。
\"契约已成。\"苍老的声音带着三千年的尘埃味。
白发老者从门环里迈步而出，腰间九枚算筹正在演算阴河水纹。
谢燕注意到他右耳垂缺了小块，伤口处嵌着与她玉珏同源的幽蓝晶石。
老者抬手截住一缕阴河水：\"二十四个时辰内，若学府穹顶的日晷照不见契约者的影子......\"他指尖的水珠突然膨胀成滔天巨浪，浪头里浮沉着长安城的飞檐与巴黎铁塔的尖顶，\"十殿阎罗也镇不住两界水脉。\"
御苍生突然按住心口后退半步。
契约金线颤动时，他看见谢燕发间冰花里封着片金箔——那分明是永徽年间公主册宝的残片！
阴河水雾漫过谢燕侧脸，恍惚与她记忆中宫灯下的少女重叠成同一道剪影。
\"走了。\"谢燕突然拽断三根契约金线，将淌血的指尖按在青铜门兽首上，\"再耽搁该赶不上开学典仪了。\"她转身时耳后冰花叮咚作响，没看见御苍生突然攥紧掌心的半块虎符——那上面还留着千年前被人硬掰开的齿痕。
判官朱笔悬在谢燕眉心三寸，笔尖坠着的红砂将她的睫毛染成血色。
御苍生的官靴碾碎地砖缝隙里钻出的彼岸花，那些细碎花瓣渗出的汁液竟在地面勾出半幅长安坊市图——正是永徽年间公主府所在的崇仁坊。
\"魂魄抵押是前朝的老黄历了。\"谢燕忽然伸手攥住笔尖，掌心血珠渗进红砂里竟变成金粉，\"您腰上挂的可是开元通宝？\"她话音未落，怀中的宝玉突然迸出七色光，将大殿穹顶的二十八星宿图映成琉璃色。
御苍生的刀鞘发出龙吟。
他看见谢燕鬓边的冰花正在融化，凝成的水珠顺着契约金线倒流回自己心口。
那些缠绕着前世记忆的冰水渗入官服纹路，竟在胸前补全了残缺的狴犴图腾——原来当年掰断的虎符，早就化作守护契约的兽魂。
判官袖中飞出十道拘魂令，却在触到琉璃光的刹那燃成灰烬。
谢燕踩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向前三步，每步都精准踏在长安图的十字街口：\"《地府通典》卷三百二十，持有三生契者入藏书阁可免质押。\"她指尖拂过宝玉投射的地图，藏书阁匾额上的饕餮纹突然睁开了第三只眼。
河神使者突然从梁柱阴影里摔出来，半截审判令上的朱砂印正在褪色。
御苍生的刀尖挑起使者袖中飘落的河图残片，上面洇开的水渍恰好补全了契约金线缺失的阵眼：\"洛水改道三千年，你这密探倒比龟甲还耐磨。\"
藏书阁的门环发出编钟般的声响，谢燕耳后的冰花彻底融成水雾。
那些雾气凝成戴胜鸟的形状，衔着半阙《破阵乐》冲向穹顶星图。
判官额间的月牙纹突然迸裂，露出底下青铜色的皮肤——那分明是武周时期地府镇魂钉的残片！
\"公主好记性。\"判官突然用雁门关外的口音说话，手中朱笔在虚空写下敕令，\"可惜学府的日晷不认前朝金册。\"他笔锋扫过御苍生的刀柄明珠，映出的画面竟是谢燕在阳间医院抢救的场景，心电监护仪的波纹与契约金线共振出刺耳的蜂鸣。
谢燕突然将宝玉按在星图中央的紫微垣位置。
无数书简从藏书阁深处涌出，在她脚下铺成鎏金台阶。
御苍生的刀鞘突然自动拆解重组，化作算盘模样将满地彼岸花汁吸入珠串——那些暗红汁液在算珠间流转，竟显出谢燕前世咽气时紧攥的玉连环图样。
\"两界水脉倒灌还剩十二个时辰。\"戴胜鸟突然口吐人言，尾羽扫过之处的地砖纷纷翻起，露出底下咆哮的忘川河水。
谢燕踩着的鎏金台阶开始融化，每一滴金水都映出学府大门外森然的獠牙石柱。
御苍生突然扯断半截官服绶带抛向空中。
褪色的绶带遇水膨胀，化作当年公主府门前的五福幡。
谢燕在台阶彻底消融前纵身跃入藏书阁，身后传来河神使者癫狂的笑声：\"没有阎罗印的通行令，你们连学府的回廊都走不出去——\"
青铜门在谢燕背后轰然闭合的刹那，她看见判官正在用朱笔修补额间裂痕。
那支笔蘸的不再是红砂，而是从她契约金线里剥离的阳间晨露。
戴胜鸟的尾羽扫过她手腕，留下道灼痕组成的更漏图案，子时的刻度正渗出青黑色的雾气。
藏书阁的烛火突然全部熄灭。
谢燕摸到门缝外飘进来的纸钱，其中一张恰好印着学府大门的貔貅图腾。
她将烫手的宝玉贴在门环上，听见外面传来铁甲相撞的声响——那动静不像阴兵，倒像是千万把钥匙在同时寻找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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