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季岚随意地甩了甩手，那股定义“终末”的恐怖意志仿佛被无形地收入他的掌心，车厢内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消散。
他眼中的虚无与寂灭如墨滴入水般化开，重新恢复了那独特的、一边石绿一边暗紫的异色。
仿佛刚才那个弹指间碾碎现实的至高存在，只是一个荒诞的泡影。季岚懒洋洋地弯下腰，捡起那张冰冷的星辰车票，随手揣进口袋，整个过程自然得像掸去肩头的灰尘。
安德修斯僵立原地，彻骨的寒意仿佛凝固了他的灵魂。他看着季岚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感觉自己的认知、逻辑、乃至整个信仰体系，都在刚才那绝对的“终末”面前，被碾成了无法重组的齑粉。
信仰的圣殿已然崩塌，废墟之上，只剩下名为“恐惧”的空洞，冷风在其中呼啸。
“你……”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究竟……是什么？真的是……传说中那位……魔王本尊？”
季岚转过头，那双异色瞳上下打量着这位失魂落魄的天国使徒，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足以引燃怒火的弧度。
“魔王？什么老土的职位。”他挑了挑眉，“有我帅吗？”
这句轻佻的反问，像一记重锤，砸在安德修斯脆弱不堪的神经上，让他一时语塞，脸色青白交加。
就在这时，那个优雅的绅士声音再度响起，却染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病态的狂热。
“真是……超乎想象的‘终末’。”
迷恒的声音里，不再是单纯的愉悦，而是寻获至宝般的深刻欣赏：“您所定义的‘毁灭’，是一件何等纯粹、何等完美的艺术品。这趟旅程，因您的存在而抵达了它应有的……高潮。”
呜——！！！
列车的汽笛第三次长鸣，这一次，汽笛声中竟带着撕裂神国的悲鸣。
车窗外的景象随之剧变。死寂的灰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碎而辉煌的废墟。断裂的黄金阶梯、失去光泽的圣洁雕像、燃烧着污秽黑炎的天使羽翼……无数神国的残骸，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墓碑，漂浮在无尽的虚空轨道两侧。
“看来，我们抵达了‘神之墓地’。”迷恒的声音恢复了导游般的从容，“那么，作为对您精彩演出的最高礼赞……下一位乘客，将是一位在‘份量’上，足以与‘荣光’本身媲美的存在。”
车厢另一端的门，第三次无声滑开。
门后不再是黑暗或星辉，而是一种堕落的、燃烧的、令人无法直视的……光。
一个身影，从那片扭曲的光芒中缓缓踏出。
他有着俊美到无可挑剔的面容，身披本应洁白无瑕、此刻却布满裂痕并流淌着黑金液体的战甲。他背后，三对本应覆盖天穹的炽白羽翼，已化作燃烧着污秽烈焰的漆黑之翼，每一次扇动，都洒落着光明的灰烬。
他的气息，神圣而又堕落，光明而又怨毒。两种截然相反的概念，在他身上达到了一种诡异而刺痛灵魂的平衡。
安德修斯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点。
“路……路西菲尔……”他失声低语，那是天国最深、最古老的禁忌，是所有圣光之子灵魂深处烙印的原罪之名！
那堕落的炽天使，并未理会渺小的使徒。他那双燃烧着亿万年不甘与怒火的金色眼瞳，死死锁定了季岚，仿佛跨越了时间的洪流，找到了宿命的仇敌。
一个威严、宏亮，却又浸透了无尽怨恨的声音，响彻整个时空：
“窃贼……伪神……”
“天国，窃取了我的光辉，用谎言铸就了至高的王座！”
“我，才是最初的圣光！我，才是黎明的化身！”
那一声“窃贼”的怒吼，仿佛跨越了维度，在遥远的瓦尔登战场上空，与两声金铁交鸣的巨响重叠。
铛——！
沉重的画戟与辉煌的圣剑在最后一次碰撞后分开，迸发的气浪将最后一座完好的建筑彻底掀飞。
项羽与亚瑟王各自震退，身上那代表“真名解放”的璀璨光华，同时黯淡下去。持续的高强度战斗，已让双方的御主濒临极限。
“徐雪翎！”虞溪一袭黑衣，赤红的眼眸中压抑着怒火，灵力的枯竭感让她焦躁不安，“你到底在等什么！”
“哎呀，虞溪妹妹，别这么大火气嘛。”
徐雪翎脸上的笑容，在两位英灵停手的瞬间，变得无比灿烂。她拍了拍作战服上的灰尘，好整以暇地指了指天空。
“你看，我们等的‘客人’……这不是来了吗？”
虞溪猛地抬头。
只见战场上空，毫无征兆地撕裂开两道截然不同的天象！
一边，金光万道，祥云翻滚，一个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颈戴乾坤圈的少年神将凭虚而立。他眉心一道神纹，威严肃穆，目光如电，俯瞰着这片被搅乱的现世。
那是属于“至高天界”的，不容置疑的神圣威严！
而另一边，大片的空间如铁锈般剥落，粘稠、暗红的腐朽气息如潮水般涌出。在那腐朽的中心，一个高达两米、由锈蚀金属与破碎书页拼凑而成的人形怪物，拖着一根长达五米的恐怖巨棒，无声地迈出。
黄铜面具上，那枚象征“寂灭”的徽记，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锈蚀大公，碎骨！
“哪吒……”虞溪的瞳孔剧烈收缩，随即，她看向那尊降临的灾厄，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徐雪翎……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它？！”
“bingo！”徐雪翎打了个响指，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猎手般的光芒，“虞溪妹妹，现在可不是内斗的时候。这个大家伙，可是会把整个瓦尔登都啃光的哦。”
少年神将哪吒的目光，从碎骨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徐雪翎身上，声音清亮干脆：“徐雪翎，天文台的坐标倒是精准。此处便是时墟之外的‘错误’聚合点？”
“没错。”徐雪翎点头，笑容无害，“接下来，就拜托你们至高天界了。”
哪吒不再多言，火尖枪遥指锈蚀大公，战意冲天。
“奉天尊法旨，在此，肃清万象！”
当神圣与腐朽的意志在瓦尔登正面碰撞时，无人注意到的图书馆废墟深处，某种更古老、更底层的“法则”正在悄然编织。
那被季岚一脚踹飞，被战斗余波定格在角落里的艾莉雅，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时间，仿佛在她身上静止。
但在她静止的身躯之内，在她那颗被恐惧与觉悟反复淬炼的灵魂深处，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时墟丝线”正悄然蔓延。它们并非连接向任何生命，而是扎根于这片崩塌的空间本身——扎根于每一片破碎的书页，每一段死亡的故事，每一缕名为“腐朽”的绝望概念。
以她为原点，一个凡人智慧无法理解、足以重构现实基石的巨大炼金回路，正在无声扩张。
它贪婪地将扭曲图书馆的残骸、混乱的车站、锈蚀大公残留的气息，甚至将七天圣战激战的余波，都纳入了自己的版图。
少女那只本就残留着天律春的右手上，一枚全新的、无比复杂的炼金符文，正在骨骼的表面，缓缓成型，仿佛要在毁灭的废墟之上，定义全新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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