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文青万万没想到邓文山如此决绝，两百万银元的价码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被赶了出来。
他阴沉着脸回到虞家宅院，家族一众人早已在客厅等候多时。
见他神色不对，二房当家的虞世杰连忙迎上前：\"大哥，事情谈得如何？”
虞文青将礼帽重重扣在桌上，\"这个邓文山，简直不识抬举！\"
众人闻言哗然，三叔公拄着拐杖颤巍巍起身：“文青啊，你出价多少？”
\"两百万现大洋！\"虞文青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什么？两百万都看不上？他不过是个新崛起的草头王，哪来这般底气？\"
虞世杰阴着脸道：\"大哥你疯了？这些年我们给卢秉祥的孝敬也没超过五十万。\"
\"你们懂什么！\"，虞文青叹了口气：\"你们是没看见他港里停的那几艘军舰，比洋人的还气派。我派人打听过，他军中粮饷从不拖欠，士兵和百姓也秋毫无犯，所以我才出价200万，没想到他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把我赶出来了。\"
“若是这般，咱们以后的生意还得仰仗洋人鼻息，只是那些洋人胃口太大了。”
\"洋人的胃口再大，总比这个油盐不进的邓文山好对付。”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管家轻叩厅门：\"老爷，门外有位自称蒋瑞元的先生求见。\"
\"蒋瑞元？他不是和陈果、戴陶在沪市搞证券交易吗？怎么突然跑到宁波来了？\"
虞世杰嗤笑一声：\"大哥有所不知，听说他在交易所赔了个底朝天，连陈果借给他的本钱都输光了。\"
说着虞世杰站起身来，\"八成是来打秋风的，这种丧家犬，让我去打发走便是。\"
\"慢着！\"虞文青抬手制止了虞世杰，他一直觉得蒋瑞元眉宇间有股狠厉之气，绝非池中之物。
虽然蒋瑞元现在落魄了，在粤军竞争不过陈炯，但还是深得孙大炮的看重，万一哪天真的北伐成功了，或许可以成为虞家的依仗。
虞文青整理了下衣冠：\"我亲自去见见他，世杰，去吩咐厨房准备一桌上等酒席。\"
此时，蒋瑞元正负手立于虞府门廊下，旧西装熨得一丝不苟。
\"哎呀呀，蒋老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虞公客气了，瑞元冒昧造访，实在叨扰。\"
\"哪里的话！\"虞文青亲热地挽住蒋瑞元的手臂，\"正好今日得了两坛上好的女儿红，你我边品边聊。\"
两人分宾主落座后，虞文青亲自执壶斟酒：\"来，先饮一杯暖暖身子。\"
蒋瑞元端起青瓷酒盏浅尝一口，忽而长叹：\"这一路从沪上南下，所见所闻，实在令人感慨万千。\"
虞文青不动声色地为他布菜：\"哦？老弟有何高见？\"
\"邓文山此人当真了得，一夜之间连克杭州、宁波二城，昨天才张贴安民告示，今日市井竟已恢复如常。更奇的是，其麾下士兵对百姓秋毫无犯，商铺照常营业，这等治军之能，实属罕见。”
\"如今这乱世，北方直皖两系鏖战正酣，南方粤桂又起战端，正是英雄用武之时！\"
\"老弟有何打算？\"
蒋瑞元挺了挺腰板，\"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总统常言，革命尚未成功。我看这天下，迟早要重新洗牌。\"
虞文青心头一跳，却故作淡然：“听老弟这意思，是要回广州大展拳脚？\"
“实不相瞒，总统已发连发三封急电，粤桂战事吃紧，要我速回羊城参赞军务，可我无颜面见总统啊。\"
“老弟何出此言？”
\"说来惭愧，此次回浙，一则是家母年事已高，需人照料；二则是受总统所托，为革命军筹措粮饷。\"
蒋瑞元自嘲一笑：\"我原想着借沪上交易所的东风，将本金翻上几番。谁料竟被那些洋买办联手做局，输了个干净！\"
\"虞公，值此乱世，正是建功立业之时。瑞元今日厚颜前来，想借五万大洋以解燃眉之急。他日革命功成，必当十倍奉还！\"
虞文青闻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愿意赞助邓文山两百万，那是邓文山值得这个投资，可蒋瑞元这个好色之徒，张口就是五万。
他缓缓放下筷子，端起酒盏抿了一口，似乎在斟酌措辞。
\"老弟啊，你有所不知。卢秉祥在时，三天两头就来打秋风，光是去年就勒索了我虞家不下五十万大洋，如今换了邓文山还不知道要如何盘剥。\"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蒋瑞元的表情，“不过！既然老弟开口，我也不好不表示，这样，两万大洋，这是老哥的心意，还望不要嫌少。”
蒋瑞元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起身拱手：\"虞公高义，瑞元铭记于心。他日...\"
\"诶～\"虞文青连忙摆手打断，\"说这些就见外了，来继续吃酒。\"
等管家送上银票后，蒋瑞元又停留了片刻，便起身告辞：\"虞公盛情，本不该辞。只是军情紧急，瑞元需即刻启程南下复命。\"
虞文青假意挽留再三，最后亲自送至大门外，看着走远的蒋瑞元，虞文青心中暗道：就当是押个冷门吧。
蒋瑞元本打算从宁波港坐轮渡南下广州，可路过一风月场所时，看着隐约可见的曼妙身影，他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喉结上下滚动。
“就歇一晚，明日天一亮，就走！\"
次日中午，暖阳斜照，蒋瑞元才醒来。看着身边仍在酣睡的艳丽女子，他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
\"哎，又戒色失败！\"
他缓缓起身，从行李箱中取出日记本，略一沉吟，提笔写道：“世间最下流而耻垢者，惟好色一事。如何能打破此关，则茫茫尘海中，无若我之高尚人格者，尚何为众所鄙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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