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景然轻轻蹙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极有可能。”
洛青川抿嘴道：“这些人像蠹虫一样，腐蚀着国家的基柱，却躲在最阴暗的地方，难以清理，却实实在在的恶心人。”
洛雪瑶忽然淡淡开口道：“这有什么难杀的，他们跟随的是慕容璟，只要杀了慕容璟，这些蠹虫群虫无首，便成了一盘散沙，到时候都不用咱们操心，他们自己就散了。”
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就连吃饭的几个孩子，感觉到大人们的情绪不对，也都静悄悄放下碗筷。
洛青山轻声问：“小妹，你怎会有如此……如此……”
“大哥是想问，我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吗？”
洛雪瑶微微一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盘古开天，上位者便应该是能者居之，而不是因为血脉的延续，就眼睁睁看着一群蠢货尸位素餐，鱼肉百姓！”
“说得好！”
顾芳第一个举手赞成：“我爹娘活着的时候，就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为官者当造福民众，否则便应下马让贤！”
林悦弱弱地说：“瑶瑶，万万不可因为咱们家被流放，就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啊！”
洛雪瑶扬了扬眉毛：“大逆不道？何为道？奸佞当道，鱼肉百姓是为道？诛杀良臣，颠倒黑白是为道？勾结外敌，祸乱朝纲是为道？”
一向吊儿郎当的洛青川呵呵一笑，像是吟诗一般哼哼道：“我只知道，国泰民安是为道，百姓安乐是为道，人人口袋里有钱，家家粮仓里有米，这才是为道！”
林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觉得儿女们说得没有错，可是又好像不太对劲儿，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洛景然。
而洛景然的目光，此刻却落在裴骁的身上。
……
今日不前行，流放的队伍在这个不知名的小镇还要再待一天。
洛家的男人们和裴骁出去，女人们出去集市上闲逛。
其实集市没什么可逛的，但留在驿站里跟那些衙差大眼瞪小眼也是无趣，还不如出来走走。
这里的百姓显然穷苦了很多，衣裳大多有补丁。相比之下，洛家这一家子流放犯，反而穿得更体面些。
林悦看着百姓们痛苦却又无奈的样子，脑海中一直回响着女儿那句“何为道”。
洛雪瑶昨天没留意，今天才发现，这里的百姓要么年迈，老态龙钟，要么年幼，走路都走不稳，壮年人倒是鲜见。
集市上有个老婆婆带着两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在卖鸡蛋。
洛雪瑶扬了扬眉毛：“鸡蛋本是寻常之物，但在这镇子上，倒是头回见到。”
老婆婆见终于有人注意到她的鸡蛋了，也不顾对方还穿着囚服，立即谄媚地笑道：“几位娘子，买几个鸡蛋吧！这都是自家养的鸡下的蛋，新鲜着呐！”
旁边的两个小孩子眼馋地盯着篮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鸡蛋，小男孩忍不住伸出瘦骨嶙峋的小手，想要摸一下白胖胖的鸡蛋，被姐姐一把拉住。
“阿弟，不能动，卖不出去鸡蛋，咱们就没银子交税，就要住大街了！”
夏岚心软，忍不住多问一句：“老婆婆，你们这里的赋税很重吗？”
老婆婆苦苦一笑：“娘子您这话说的，一看就是从京城来的吧？
现在除了京城还能保持十税一，其他的地方，不都是五税一、四税一嘛！听说前几天新帝下令，要改成三税一。
咱们这儿的地方官，修桥慢，铺路慢，唯独这税收啊，比谁都涨得快！
我这老婆子实在是没用，庄稼种得不如人家，只能把家里的鸡蛋拿出来，换几个铜板，回去缴税。”
说完又把鸡蛋举到林悦面前，可怜巴巴，又眼含希望地说：“娘子们，买几个鸡蛋吧？一文钱一个，多划算啊！”
林悦见不得百姓受苦，若是在京城，她必然要施舍些银两。
此刻身上还剩下些碎银，便要掏出来，被洛雪瑶拦住。
洛雪瑶柔声问：“老婆婆，我见您年纪大了，这两个孩子还小，家里应该还有其他人吧？他们也种不好的吗？”
“小娘子可真会说笑话！这兵荒马乱的时节，家里的男人只要身高四尺，就要被抓征兵。就是壮年女子，都要被拉去征壮丁，除了老弱病残，谁还能留得下！”
身后忽然响起尖酸刻薄的声音。
洛雪瑶回过头，就看到燕娘一步三摇地走过来，唇角挂着三分讥讽七分不屑。
她的眼神落在两个小奶娃身上，不满地说：“不是说了有鸡蛋就送到我的客栈吗？怎么，怕我不给钱？”
老婆婆窘迫地放下鸡蛋，搓了搓手，小声说：“燕娘，你一个女人家顶门过日子，也不容易。我哪儿能回回都占你便宜！”
“少废话！”燕娘不耐烦地甩了一下帕子：“赶紧的，把鸡蛋给我送去，小三子自会给你结银子！”
老婆婆还想说什么，被燕娘一眼瞪回去：“还不快去！”
燕娘对老婆婆这么凶，可是两个小奶娃见到燕娘却十分亲热，一左一右拉着她的腿笑眯眯地叫：“燕姨！”
燕娘对两个小奶娃说话的时候，态度软和很多，虽然没有笑，但眉眼间多了几分温柔。
她蹲下来，平视着两个孩子，掏出自己的手帕给他们擦了擦小脸儿上的汗珠，又从袖袋里掏出一小袋饴糖递给女孩儿。
“二妞乖，拿去和弟弟一起吃。”
小男孩看到饴糖眼睛就亮了，嘴边滑落亮晶晶的口水，还不忘对燕娘道谢：“谢谢燕姨！燕姨人美心善！”
小女孩也对燕娘连连道谢。
燕娘揉揉两个孩子的头：“吃吧！”
起身，像是根本看不到洛家人注视的目光一般，又一步三晃地扭着水蛇腰走远了。
老婆婆望着燕娘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洛雪瑶问：“老婆婆，方才燕娘说，这镇子上的男子和成年女子都被拉走了，那她和客栈的伙计为什么还能留下？”
老婆婆长叹一口气：“娘子你有所不知，燕娘她是个可怜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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