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力量。
周延和其他几个工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眼前这个年轻人，穿着不凡，气度沉稳，不像是普通人。
他想干什么？
林辰看出了他们的疑虑，淡淡一笑。
“我正好也在找合作的工厂，或许，能帮上点忙也说不定。”
“就算帮不上，听各位师傅吐吐苦水也好。”
他话说得客气，姿态放得很低。
周延看着林辰清澈而深邃的眼睛，不像是在说谎。
而且，他们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发泄和倾诉的渠道。
他咬了咬牙，点头道：“好！那就叨扰了！”
林辰微微颔首，带着周延和另外三四个看起来像是主心骨的工人，走向了路边酒店。
酒店的小包间里，几瓶啤酒，几碟小菜很快上齐。
林辰亲自给周延倒满酒杯。
“周叔，还有各位师傅，别客气，先润润嗓子。”
几杯酒下肚，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借着些许酒意，压抑在心头的愤懑和委屈，如同打开了闸门的洪水，倾泻而出。
周延放下酒杯，重重一叹。
“唉！林老弟，你是不知道啊！”
他已经自然地改了称呼。
“我们江海老厂，那可是响当当几十年的牌子！想当年，也是风光过的！”
“机器设备，论规模，论厂房，哪点比姓曹的这个厂差了？”
另一个工人接口道：“就是！我们厂里的那些德国进口设备，虽然旧了点，但保养得好，精度一点不差！比起曹磊那些国产的新家伙，只好不差！”
林辰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者问上一两句。
“那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周延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无奈。
“还不是体制问题！”
他猛地灌了一口酒，像是要浇灭心中的火气。
“厂子是公家的，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谁也不愿意真正投钱进来搞技术升级，买新设备。”
“眼看着订单越来越少，老师傅们手艺再好，也抵不过人家新设备效率高、成本低啊！”
“上面没钱投，银行不贷款，硬生生把一个好好的厂子，拖到了破产清算的地步！”
“我们这些老骨头，干了一辈子，到头来，连个饭碗都保不住，还要被曹磊这种人踩在脚底下羞辱！”
周延越说越激动，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林辰的目光却越来越亮。
规模不比曹磊的厂差？
设备虽旧但底子好？
只是因为缺乏资金进行设备更新和技术升级？
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一个巨大的机会，似乎正在向他招手。
他看着眼前这些因为工厂倒闭而前路茫茫，却依然保有技术和骨气的老工人们，心中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然成型。
……
酒过三巡，热气随着酒精在血管里奔涌。
林辰看着眼前这几位面色酡红，眼神却依旧带着几分倔强的老师傅，心中计划已定。
他站起身。
“周叔，几位师傅，光喝酒不出汗，身上黏糊。”
“走，我带大家去旁边泡个澡，松快松快筋骨。”
周延几人本想推辞，但看着林辰真诚的眼神，再加上几分酒意上头，也就半推半就地跟着去了。
氤氲的热气蒸腾，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也仿佛洗去了些许心头的阴霾。
泡在温暖的水池里，周延等人彻底放松下来，话匣子也打得更开了。
林辰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将老厂子的人员构成、技术强项、管理弊病，甚至是一些陈年旧事，都摸了个七七八八。
他心中那块名为“江海老厂”的拼图，逐渐变得清晰、完整。
一直到了晚上，月上柳梢头。
林辰将周延等人送回住处附近，只单独留下了周延。
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酒意。
林辰看着周延，眼神沉静如水。
“周叔，今天听了您和几位师傅一席话，我心里有了些想法。”
周延心里“咯噔”一下，他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他看着林辰，等着下文。
林辰也不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
“周叔，实不相瞒，我对你们江海老厂，很有兴趣。”
周延瞳孔微微一缩。
林辰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想把它盘下来。”
周延沉默了，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辰。
收购老厂？
这可不是小事。
且不说厂子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光是公家那边的流程，就不是一般人能搞定的。
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有这个实力吗？
林辰看出了周延的顾虑和犹豫。
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诚恳。
“周叔，我知道这事不容易。”
“但我不是一时兴起，我是真心想把老厂做起来。”
“您是厂里的老人，对情况最熟，我想请教您，有没有什么路子，能把这个厂子拿下来？”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里满是虚心求教的诚意。
周延内心挣扎着。
一边是厂子破败的现状和工友们渺茫的前途，一边是对这个年轻人的不确定。
林辰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再次加码。
“周叔，您放心！”
“只要我能拿下厂子，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内部！”
“只要是踏实肯干、有真本事的师傅，我一个都不会亏待！”
“原有的岗位，只要是咱们需要的，能留则留！”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
“除非是那些实在烂泥扶不上墙，或者中饱私囊太过分的蛀虫，否则，我林辰绝不会轻易裁掉任何一个为厂子流过汗的老员工！”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周延的心坎上！
保留岗位，不轻易裁员。
这对于他们这些前途未卜的老工人来说，是何等重要的承诺？
周延看着林辰清澈而坚定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丝毫的虚伪和做作。
他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了。
周延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林老弟……不，林总！”
周延改了称呼，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
“您这份心意，我老周还有厂里那帮弟兄们，记下了！”
“要说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
周延皱着眉头，开始仔细思量。
“厂子现在欠着银行、供应商不少钱，早就资不抵债了，不然也不会走到破产清算这一步。”
“按理说，公家巴不得赶紧甩掉这个包袱。”
“关键在于咱们原来的老厂长，王德发。”
林辰眼神一动：“哦？这位王厂长？”
周延点点头，压低了声音。
“王厂长虽然退了，但在厂里威望还在，跟上面主管单位的关系也一直没断。”
“如果我们能说动他出面，跟上面递个话，表达我们这些老职工愿意跟着您干，希望能把厂子转给您的意愿……”
“说不定，这事儿能成！”
林辰目光微亮：“只要他点头，就有希望？”
周延：“对！只要他肯出面斡旋，至少有五成把握！公家那边也得考虑我们这么多职工的安置问题，有人接盘，他们也省心！”
林辰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好！”
“周叔，那就有劳您，帮忙联系一下这位王厂长了。”
“您放心，该有的礼数，我绝不会少。”
周延用力点头：“林总您放心，这事关乎大家的饭碗，我一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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